气归气,教还是要教。特别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超凡的点心饭菜吃着,当老师的义务,总要尽着。
张老师想了想,耐心指点沈乐:
“naoh/尿素溶液制备纤维素溶液那个,论文里用的是旧书纸,60年代出版的书的纸。和宣纸不一样,老化的时间也不够。
纳米纤维素那个,用的是生宣,老化时间足够。抗张强度和耐折强度提升都不错,这个可以考虑
不过,能不能达到你那种‘不损伤灵性’的要求,老师就不知道了。
至于用宣纸纸浆直接法术加固么……”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想说话。沈乐已经很乖巧地接了上去:
“我自己尝试!我自己多尝试几次,再来请教老师!”
张老师无力地挥挥手,打发沈乐自己闪人。见沈乐站着不动,微微扬眉:
“怎么?”
“我还有个问题……皱皱巴巴的宣纸,怎么能恢复到平整顺滑,可以拿来当命纸的样子?”
其实答案很简单。
然而张老师看着沈乐这张乖巧的脸,一时恶向胆边生,真想给这种开口闭口用超能力干活的孩子,一点来自老师傅的震撼。
他脱口道:
“用熨斗熨啊!”
“啊……?”
“啊什么啊?你没熨过衣服啊?对了,不要用电熨斗,那个不好控制,要用老式的铁熨斗!”
沈乐点头如捣蒜。想了想,小心翼翼问:
“那老师,蒸汽熨斗可以吗?带雾化功能的?”
其实这个选择是最好的。张老师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这样很没意思,挥手道:
“可以可以……你去吧!实验试剂和仪器弄不到,或者实验不会做的话,随时找我!”
沈乐飞奔而出。感谢那篇论文的作者,把实验试剂和仪器的生产公司,都写在论文里了,他只要照葫芦画瓢,直接下单就行。
而实验本身也没什么难的,真正的难点,在于用宣纸纸浆,浸润宣纸,然后用法术引导它生长:
“我拆,我拆,我拆拆拆……”
与将买来的新宣纸做旧,再用法术引导修复相比,沈乐选择直接用现成的古画。喷水,揭裱,一张一张分开,如此,一张古画,至少可以使用三次:
“失败了……只顾着加强宣纸强度,没注意补上破洞和撕裂的地方……”
“失败了……力量引导不均衡,修复的宣纸凹凸不平……”
“又失败了……纸浆在宣纸表面,堆起了一小团一小团……”
“又双叒失败了……纸浆太少,不够修补,古画上还是有个洞……”
“又双叒叕失败了……这次纸浆好像太多了?”
再跑去查书,才发现宣纸纸浆的量并不是随意定的,而是有一套标准程序。
先要用纸张厚度测量仪测出纸张厚度鉴于宣纸本身就是手工制品,有点厚薄不均,要在纸上随机取五个点,测平均厚度;
再用绘图仪测出待补纸张的面积,厚度乘以面积,得出待补部位的纸浆用量;
然后,像他这样,要用纸浆对宣纸进行强化的,还得再加上一个数值……
对宣纸的修复,比对织物的修复要难得多。
织物纤维,是在放大镜下能看清楚的一条一条,只要裹住每一条就行;
而宣纸的纤维,则是纵横交错,相互叠压的一堆一堆,要把那丝丝缕缕,全部浸润到位,还得包裹着它们生长!
沈乐咬牙切齿,把铜片给的几个法术来来回回,催动到了极限:
“!!!糟糕,催过头了,宣纸上长出绿芽来了!!!”
代表“生长”的符文,发挥到极致,效果完全不讲道理。由青檀皮制造的宣纸,逆死还生,吐出了一截新绿。
沈乐非常怀疑,要是他把眼前的绿植找个地方种下去,没准,明年真会长出一棵青檀树……
沈乐叹着气把这张事故纸放到旁边,继续尝试。和这样的事故相比,后面就都是些小问题了:
比如,纸浆没有充分浸润到纤维当中,而是蒙在古画表面,遮住了画上的颜色;
比如用纳米纤维素处理宣纸,结果损伤了画纸的灵性,让整幅画有气无力地瘫在那里;
比如,看着像是修复完毕了,但是宣纸的质感不对,新补上去的部分,稍微弯折一下,就能看出柔韧度和旧的纸不同……
但是小问题也足够折磨人。沈乐足足折腾了三天,感觉自己都要被榨干了,却还是差一点点。
可恶,到底差的是哪一点呢!
他自己解决不了,就只能找人请教了。沈乐叹了口气,恭恭敬敬捧着待处理的旧纸和纸浆,来到大樟树面前。
在付出了一个聚集灵气的法术,和两发生长符文之后,阿绿垂下枝条,先用末端新叶“吸”起了一些纸浆,再把叶尖点在宣纸上:
灵眼中,沈乐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绿色光华,萤火虫一样在枝叶间亮起。飘动,坠落,在纸面上洇开……
那些宣纸上被截断被压制被凝固,丝丝缕缕的纤维,仿佛再次得到了生机,吸收着纸浆,快速生长起来。
向前延展,向前交缠。生长过程中,纸浆里的水分被吸收蒸腾消失,最后,只剩下平平整整的一张纸。
【怎样?】
“阿绿你太厉害了!”沈乐由衷地夸奖。夸奖完了,小心翼翼提出要求:
“就是只有,你自己的灵性和气息,能不能撤回来?留下异种气息,会妨碍古画自己形成灵性啊!”
【不能……它们用我的力量生长,长完了,就不属于我了……】
啊……这就没办法了……就只能靠自己了……
“那个……您能再演示一遍吗?就刚才那个……两发生长符文,换一遍演示,可以吗?”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交换,大樟树好说话得很。沈乐足足看了十遍演示,终于看清楚了力量流动的每一个细节,滚回去自己干活。
爬起又跌倒,跌倒再爬起,失败了无数次。不过,结果还是好的,他更加深入地掌握了那几个符文,能够一次成功,把宣纸加强完毕。
就连张老师看了,都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那张加强完毕的宣纸,柔韧,平整,所有的破损之处都修补完毕,看不出任何曾经撕裂腐蚀虫咬的痕迹。
甚至,连颜色都没有什么差别,呈现出均匀的淡黄色,像是旧宣纸经历时光的颜色,染到了新补上的地方……
“行吧,这样就可以用了……来,把命纸熨平整,蒸汽熨斗你会用吧?”
沈乐还真会用毕竟,给玩偶柜里的小玩偶们补衣服,给红嫁衣修补,最后都得熨烫平整。
小玩偶们不能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到处走,红嫁衣虽然没有人穿,它也不喜欢自己皱皱巴巴的不好看。
有这个基础,再熨烫几遍宣纸,找到了手感,沈乐就可以稳定上手,甚至不用张老师再纠正一遍。
熨烫,刷浆糊,把命纸贴在画心背后,用巨大的棕刷,一点一点刷平:
“不要指望一口气贴上去!”
“刷二十公分,就把命纸拎起来抖一下,然后展平。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免命纸出褶子,或者当中起泡!”
“耐心,耐心!”
“用力别这么重!你是想刮破命纸,还是想把它刮出褶子?刮平就可以了!”
“也不能这么轻,你是在给它挠痒痒吗?”
沈乐顶着张老师的骂声,不停地调整着自己的动作。好半天,他腰酸背痛,挺起腰杆子做了个伸展动作。
还没继续趴下去,面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光,一条细细的黑线压在命纸背面,向前,推进推进推进……
“这又是什么?”
张老师被黑线前端的银光惊了一跳,下意识后退。沈乐无奈叹息:
“老师,没事的,是我家墨斗……郑墨,你干你的活去,今天工作做完了就去看视频,不要到这里来打扰我!”
【我来替你干活!】
墨线跳了一跳,立刻又沉下去,继续向前推进。沈乐不得不绕到工作台另一边,伸手去抓它的铅坠:
“你当心把命纸刮破了啊!”
【不会的!这个力道它正好!觉得太重了,觉得痛了,他会告诉我的!】
小墨斗理直气壮。沈乐噎了一噎,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行吧……就你们能和古画的器灵沟通是吧?
它还没修复完毕,太弱了,它的信息我接触不到,就你们能接触到是吧?
能和古画说话了不起啊!
沈乐摇摇欲坠。工作台另外一头,张老师给出了会心一击,直接把残血的沈乐打到濒死:
“其实,我感觉它的力度掌握得挺好的……比你好多了。而且,一条线横着拉过去,也比棕刷强,至少不容易出气泡。”
沈乐:“……”
这算什么?
我家墨斗嫌我手残,替我给古画做按摩?
“你至少把墨线上的墨洗干净啊!”沈乐恼羞成怒,只好挑刺:
“你看,你一路压过去,命纸背面好长一片黑的!”
小墨斗充耳不闻。一路把命纸压完,嗡嗡两声,命纸上的墨迹自动飞起,回归墨线。
墨线灵巧地换了个方向,往保鲜膜下面一钻:
【沈乐,要我帮忙给画翻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