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忙翻身?不许!”
沈乐一个头两个大。帮忙贴命纸也就算了,反正你的手艺经过张老师鉴定,似乎比我还强些;
但是,你细细的一根线,要怎么给这画翻身?
压强你考虑过没有?
你就不怕把画勒坏了!
沈乐话音未落,墨线抽长盘结抽长盘结,在空中一圈一圈,绕成了蚊香模样。
沈乐甚至看见,墨线周围,淡黑色的涟漪轻轻波动,将整个“蚊香”联结成了一个整体。
他试探着伸手按上去,在墨线当中的空处,甚至“蚊香”外面,一个虚拟的长方形的角落,都感觉到了阻碍的力量……
行啊小墨斗,开发出新功能了!
再过一段时间,是不是不用锯子,你自己就能用墨线锯木头了!
“这小家伙还挺有灵性的啊……”
张老师看得目瞪口呆。
哪怕他已经接受了“沈乐家哪件东西都可能是妖怪都可能帮他干活”这个设定,看到小墨斗的表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小家伙,你只能托住一边不行啊!至少要能固定住两个……角……”
蚊香状的墨线开始变形。最外面一圈,抽紧,凸起,长出两个兔子耳朵。
兔子耳朵泛着黑色的涟漪,向内弯折,还卖萌地招了一招……
很明显,这是在说,“我能固定住两个角,我自己就能搞定。”
沈乐默默扭头,掩面,不想说话。张老师在旁边笑得发抖:
“喂,那你会给这画翻身吗?技术要点你都懂吗?”
墨线松开,扭曲,想要组成字迹,却很遗憾地失败了。它抖了几下,旁边的妆奁盒飞起一片彩光,显示出字迹:
【郑墨说他没问题。这么长时间,他看都看会了!】
沈乐:“……”
所以我之前那么紧张是为什么啊?
我那么认真,那么仔细地跟着张老师学习,一点细节都不敢放过,是为什么啊?
有一说一,器灵看了几天就学会了,这与“猴子都能学会”都没有太大差别。感觉满满都是对我的恶意……
虽然如此,沈乐也还是不可能让小墨斗独立完成的。
一则,这到底是他自己的工作,全部推给小墨斗,他自己看着不像,老师看着也不像;
再则,只有他自己尽量参与,才能尽量调动这幅画的灵性,有利于它的复苏
否则他为什么要亲力亲为,直接把画送出去,或者直接拜托张老师完成不就好了嘛。
估计张老师还很开心呢,教会他一个人用的精力,修一百幅画都修好了!
沈乐抽搐着嘴角,和小墨斗一人一边,给画心翻了个身。
小墨斗看会了也有好处,翻身这种事情,就不用张老师帮忙,他和小墨斗两个人(?)动手,就能搞定了!
翻身之后,沈乐在张老师的指导下,揭去水油纸上的保鲜膜。再用排笔将水油纸润湿,润开下面的稀浆糊,揭开水油纸。
他一边干活,一边吐槽:
“这命纸真是多灾多难……这都被打湿多少次了?就这样还没有凹凸不平,质量是真的不错啊!”
换成一张a4纸你试试看,过一次水,晾干,再过一次水,再晾干,这张纸能凹凸成花了都。
往上倒一碟水都能直接承住,不用盘子!
“宣纸柔韧性好。”张老师看得多了,毫不动容。
他一边督促沈乐用小毛笔蘸水,细细刷掉水油纸残留在画心上的浆糊,一边驳斥:
“再说谁告诉你画心不会凹凸不平了?不会凹凸不平的话,接笔全色之前,为什么还要把它糊墙上?”
是的,这边清洁完,那边还要再给画心翻一次身。翻完身,用排笔蘸清水,刷透画心背面,贴一层湿润的高丽纸;
高丽纸贴上去以后,画心连同高丽纸四边,上1厘米宽的浆糊,然后贴到墙上。
贴整,拉平,利用自然重力,让画心恢复平整。湿润宣纸的柔韧性,可以保证画心不至于挣破。
画心干透还要好几天,只有等它完全干透,才能开始补色接笔。趁着这段时间,张老师开始密集训练沈乐:
“让你看的画你都看完了吗?”
“大概怎么接笔,心里有个大概的预想了吗?”
“来来来,把这幅画的1:1扫描版本打印出来你先给我在上面模拟试画,画完了,画得我满意了,你才能直接往上画!”
沈乐老老实实地开始干活。一边干,一边听张老师感叹:
“你的条件真是太好了。我们当初练习的时候,哪有这么好的事啊!自己拿张白纸,大概临摹一下就完了,谁给你扫描,谁给你打印!”
就连能在宣纸上打印国画的专门打印机,那时候也没有啊!
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两幅打印画作,相对排开。
沈乐左手一个调色盘,右手一支毛笔,调色盘边上还压着一张纸,一张与画心染成同色的纸;
另一幅打印画作旁边什么都没有,只有颜料碟,清水,调色盘。同时,还有柔和的彩光,轻轻闪耀:
“对,就是这样。”张老师很高兴地走到对面,看着颜料碟里的粉末纷纷飞起,与清水混合,落在调色盘上。
停一停,在画面上肆意涂抹,一笔一笔,轻盈而迅速。
打印画面上,那些缺损的部分,那些刚刚补上去的画绢上,顿时出现了一片片颜色,一段段画面:
“这一片补色补得很准,非常准确。很好!做得很好!”
“这片水痕,你用笔还有点僵硬。不要一直拖过去,要想象一下水面上的波光……不明白?等等我给你放个视频……”
“这片山头,由近到远,用笔要一点一点变淡,最远处要有烟雨蒙蒙,与天相接的感觉……来,你看这张画……”
他身边,彩光不断闪耀,变化出图像,时而显出文字,显然是个又勤奋又有灵气的赛博学生。
话说,当老师的,都喜欢这样的学生吧……
沈乐蔫头耷脑,站在自己那幅画面前,一笔笔调着色。
调完色,还不能立刻往上涂,要先在左手手心的画纸上试色,再把画纸挨近要补的画,核对颜色,要完全一致,才能往画上涂。
调一遍,深了,再调一遍,淡了,再调一遍,颜色偏红,再调一遍,颜色偏绿……
“其实淡一点就可以了。”张老师指导够了赛博学生兰妆,终于大慈大悲,拨冗过来指导沈乐:
“淡一点,涂一遍,再涂一遍,连续几遍,颜色就合适了。等等!你直接怼那些大洞做什么!”
先补全小洞,一边补,一边试探补上去的颜色,在整张图上呈现出的效果。
试探出心得了,再补大块的缺损,颜色要调得比原本浅一些,干了以后再度补色,要补两到三遍。
“你看这里,你急于求成了吧!想要一遍完成是不行的,水色一时不容易进入画心,浮于表面,会让颜色呆滞发暗!”
“不要紧盯着这一小块,心里要有这幅画整体的气韵!要有大局观!”
“一块画面颜色干湿不同,要多调几种颜色,灵活加减,补出深浅变化,色随意转,才能气韵生动!”
好难……
沈乐硬着头皮,一笔一笔往画上涂。光补上那些空洞……那些原本留白的地方,或者那些大片颜色抹过的地方,感觉就耗尽了洪荒之力。
涂完了,到要补笔的时候,很快,他就和张老师起了意见冲突:
“这里的岸边,柳树为什么是倾斜的?这和画意冲突!这棵柳树,在岸边非常突兀!”
“这里的山,形状完全不对劲!国画当中的山,层峦叠嶂,都有自己的规律,突然一个鸡冠形,突然一个老人头的样子,这不符合画法!”
“这里不应该有条瀑布……”
沈乐头痛万分。说到画意,说到国画当中的山水花鸟,“应该”是怎么画的,捆上十个他,也打不过张老师一根小手指。
没办法,他只好上超自然手段:
“老师您等等,我请一个朋友来让你见下……”
一条微信发出去,很快,合金大佬就闪现在工作室门口。沈乐紧紧挨在张老师身边,铜片隐在手心,已经调动了治疗的力量:
“张老师,你别吓着啊这位是我的朋友,这幅画的原主,他曾经看过这幅画最初的样子……老金,你给张老师看一下?”
“啊!!!”
张老师惊叫。他倒退一步,撞在沈乐手臂上,整个人差点软了下去:
那个人胖乎乎的脑袋,忽然变成了一只……狮子头?熊头?总之,就是一个野兽的头颅!
而且还有点像铜狮子的脑袋!
“张老师你好,我是这幅画的原主。”幸好合金大佬展示一下之后,又变回了人形,咧嘴一笑:
“这张画我曾经见过,大概是这个样子”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打印稿,一扬手,一片颜料粉末纷纷扬扬飞起,再纷纷扬扬落在画纸上。
沈乐在旁边小心解释:
“张老师您别害怕,让他展示一下,只是让您知道,他真是一只妖怪,真能活这么长所以,这是他看见过的图案,您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