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泽楷微微一怔,随即温和地笑道:
“那是肯定的。”
“据史料记载,黄公望先生晚年时曾经跟好友聊天,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了排序,《富春山居图》排第一,《云山春晓图》排第二,《西吴山秋景图》位列第三,后世都认可这个排名。”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办了,我去问朱祁镇要东西。
他贵为天子,前朝名家的画作肯定是不会放过的,绝对全部收入囊中……王贺弟打算以去洗手间为由,到僻静处跟朱祁镇发信息。
霍爷和林德茂俩老头坐在他的两边,一左一右把他牢牢看住,做什么都不方便。
最麻烦的是,林德茂时不时转过头,笑眯眯地打量他,似乎对他这个孙女婿候选人越看越满意。
主席台上,郭泽楷继续说道:
“不过,你就算再有钱,恐怕也无能为力。因为《富春山居图》的真迹一部分保存在浙省博物馆,另一部分保存在宝岛博物馆,你根本没可能买到它。”
“那《云山春晓图》呢?”王贺弟坐在座席上询问。
“《云山春晓图》就更加神龙见首不见尾了,除了黄公望先生自己的口述之外,历朝历代谁都不曾见过这幅名画,很多历史学家甚至认为黄老先生在临终前已经以此画陪葬,把它烧掉了,世上已经不存在此画。”
郭泽楷微笑回答。
“王小友,古人确实有这个坏毛病,老喜欢烧名画当陪葬品,以为自己可以在阴间继续享受,《富春山居图》就被烧过,是清朝人吴洪裕干的,现在保存在两个博物馆的都是残品。”
林德茂笑眯眯地望着王贺弟,小声解释。
不过王贺弟总感觉他的眼神是在看坐在自己身后的霍爷。
“那可不一定哦,我昨天收拾屋子,好像发现爷爷传下来的旧衣柜里面有一幅画,打开来随便扫了几眼,好像名字就叫《云山春晓图》。”
王贺弟猛地提高音量,故意让众人都能听见,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放大招做铺垫。
嗯?全场骤然一静。
“这位先生,你真是会开玩笑……”郭泽楷以为王贺弟在吹牛,根本不以为然。
哪知刘明坤已经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小王,你能不能把那幅画拿过来,让我们都一饱眼福?”
他和霍爷孙正平,都经历过杭城大学那次鉴宝会,对王贺弟屡创奇迹的魔术手可谓是深有体会的,见王贺弟这么一说,立刻就当真了。
“是啊,这可是稀世珍宝,你把它拿过来交给老赵参赛,咱们这局可以赢他们。”霍爷顿时看到了战胜港岛文物圈的希望。
“诸位,你们是说认真的吗?你们难道真的认为这位先生手上有《云山春晓图》?”郭泽楷觉得莫名其妙。
这个小伙子明显就是随口一说啊。
看他刚才的表现,连黄公望有何名作都不知道,我一说《云山春晓图》比《西吴山秋景图》值钱,他马上就说自己家的衣柜里面有,这明摆着就是吹牛啊!
杭城这边的人都是怎么了,个个年纪一大把了,人生经验十足,为何这么容易就听信一个年轻人的自我吹嘘呢?
“王小友,你真厉害,连《云山春晓图》都有!你今晚必须到我家吃饭,我把珍藏了五十年的女儿红从地下挖出来给你喝。”林德茂惊喜异常。
“老林,今晚我要请王小友吃饭,你的饭局放到明天。”霍爷突然冷冷地插话。
他有点不高兴了……这个林德茂,一旦发现王贺弟手里有好货,恨不得整个人都要扑过去霸占他,难道我不买货吗?
“这……”林德茂迅速想了想,做出妥协:“今晚去你家,我也去,其他人都不请。”
“可以。”霍爷同意了。
“各位,那幅画我恰好带来了,就在我的车上,我现在出去拿一下,你们等我五分钟。”王贺弟从座位上站起身,也没等对方答话,径自就走了出去。
强者就是如此!
他非常确信,这些人绝对会暂停会议进程,等他把东西拿进来,因为他们太好奇《云山春晓图》是什么样子了。
“几位,我们现在先休息五分钟吧,看看那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画再说,如何?”刘明坤征求孙正平和苏负比拍卖行的两位估价师的意见。
“刘院长,你真的相信他能拿出那幅传奇名画?”david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道。
他的感受跟郭泽楷很相似。
完全不相信王贺弟手里有这幅画。
除了概率问题之外,他主要是觉得王贺弟的人设跟拥有这种名画的人层次根本不匹配。
他见过很多国外的收藏名家。
人家那种生活状态,城堡别墅,燕尾服管家,加长豪车,名模女友,跟王贺弟的生活状态完全是天地之别。
除非王贺弟不知道画作的珍贵,身在福中不知福,捧着金饭碗讨饭。
可他明显又不属于这种情况。
他能来到这个斗宝会,跟杭城文物圈的人坐在一起,明显就是行内人士啊,肯定知道拥有这样一幅名画意味着财富增加多少。
可你看他刚才的表情,连一点激动都没有,平淡地就像跟别人谈论自己家里发现了一把旧扫帚。
总之,就很古怪!
“我相信,我完全相信,他是一个创造奇迹的人!”刘明坤很肯定地回答。
“孙院长,您也是这么认为吗?”david转头问孙正平。
“对,我赞同刘院长的看法。”
“唔,那好吧,咱们暂停十分钟,等着看奇迹是否会出现吧。”david朝帅哥主持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
“郭生,你冇意见瓜?”帅哥主持讨好地用粤语询问郭泽楷。
“冇意见!我有咩意见?我哋都系爱好文物之人,如果有稀世珍宝出现,冇话等十分钟,就算等十年,我都愿意!”
彬彬有礼的郭泽楷微笑着回答。
……
从会议厅走出来,王贺弟低头给朱祁镇发短信。
“阿镇,在吗?”
“我在啊,仙人。”
“你手里有黄公望的作品吗?”王贺弟满怀希翼地问道。
“黄公望是谁?”
“?”王贺弟顿时心都凉了。
这家伙居然不知道黄公望是谁!
“他是元代最著名的画家,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画作。”
艹!王贺弟简直无语了……这家伙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连前朝的著名画家都不知道。
“仙人,您为何要提起他,莫非他现在已经到了仙界,刚才跟您见面了?”朱祁镇以为黄公望死了以后,灵魂飞上到了仙界,跟王贺弟遇上了。
“想啥呢?仙侠故事看多了吧!”王贺弟十分没好气,“我想问你,手上有没有收藏他的画,我想要。”
“对不起,因为我不太喜欢画画这种技能,所以谁的画作我都没收藏。”
“……”王贺弟心情坠落到了极点。
他原以为朱祁镇是取之不竭的宝库,却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不收藏名画。
这就麻烦了!
刚才在会议厅里面,他可是跟众人承诺要放大招的,难道这次要食言?
难道这局pk要放弃了?
让蔡栾贤等人洋洋得意?
“不过,仙人,我虽然没收藏画作,但王振那里可能有。”
“为啥?”
“他这人吧,最喜欢收藏各种稀奇的东西,只要是值钱的,他都想要。如果你说的那个黄什么是著名画家,那么他的画应该很值钱,王振那里多少都会有一两幅的。”
“王振现在在哪?”
“他蹲在屋子门口跟喜宁斗蛐蛐呢!”
“你现在就去问他,我很急的,需要马上知道答案。”
“好的。”
短暂的沉寂。
王贺弟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玛德,这个夏天真是太热了,北方暴雨连绵,南方骄阳似火,热得真是受不了。
叮!手机响了一声。
王贺弟赶紧拿起来看,果然是朱祁镇发来的。
“仙人,我问过王振了,他说手上确实有几幅黄公望的画。他现在就在我的旁边,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我帮您转述。”
“好,干得不错!你帮我问他,手上有没有一幅叫《云山春晓图》的画?”
“……”又是短暂沉默。
王贺弟感觉真是度秒如年啊!
“对不起仙人,王振说他手上没有这幅画。”
“……”王贺弟把两眼一闭,手机用力往下一垂。
完了!
这次装逼失败。
自己要变成国际笑料了!
刚才的承诺可是对着众多摄像机镜头说的,不夸张地说,全球华人文物圈都听到了,这次脸可就丢大了。
怎么办?
只能问他要一件别的文物,用别的文物来压郭泽楷的《西吴山秋景图》。
如果能做到这点,也不失为一个补救,至少脸没有丢那么大。
王贺弟迅速拿定主意,把手机又端了起来,刚想输入文字,却发现朱祁镇刚才多发了一句话过来:
“仙人,王振刚才说他手里有黄公望的一幅大画幅作品,总共是六幅之多,每幅都有三尺多长,名字叫做《富春山居图》。”
什么,王振手里有《富春山居图》的真迹?
王贺弟惊呆了!
记得在历史上,这幅名画的遭遇颇为坎坷。
黄公望把它画完之后,赠送给了全真教的好友郑樗(字无用)。到了明朝成化年间,《富春山居图》被沈周收入囊中,却被好友的不良儿子偷走卖钱了。
到了1596年,董其昌将《富春山居图》购入,晚年时卖给了宜兴富豪吴正志。
在顺治年间,它落到了吴正志孙子吴洪裕的手中,这家伙在弥留之际,非要烧掉《富春山居图》和《千字文》为他殉葬。
就在《富春山居图》即将被毁之时,吴洪裕的侄子吴静庵即时赶到,将它从火坑里救了出来。
但它也由此一分为二,小幅的部分被称为“剩山图”,大幅的部分被称为“无用师卷”。
由此看来,在它被沈周得到之前,《富春山居图》其实是在王振手里,王振在土木堡被杀之后,此画流落民间。
或者瓦剌人不识货,将它随意在荒野丢弃,又或者明军士兵在溃逃时,有识货者趁乱打劫,把它带回了关内,卖出获利。
直到成化年间,它才被沈周买到,然后收藏。
“王振手里有《富春山居图》,我要不要拿过来呢?”
这一刻,王贺弟的脑袋在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
毫无疑问,如果把《富春山居图》拿过来,压过郭泽凯的《西吴山秋景图》,这一点悬念都没有。
这两幅画的强弱关系是大家都公认的。
可问题是,《富春山居图》的真迹现在已经存在了啊!
一小半在浙省博物馆,另外一大半在宝岛博物馆,我现在突然拿出一幅崭新的《富春山居图》,你说这算什么回事?
王贺弟偏着头,快速眨着眼睛,在心里掂量如果世上多出一幅《富春山居图》可能导致什么后果。
画作跟瓷器不一样。
正常人烧制瓷器,都是成套烧的,所以就算是非常名贵的瓷器,出现好几个一模一样的,这并不奇怪。
但你说一个人画两幅一模一样的画,这就太奇怪了。
尤其是《富春山居图》这种大作。
据史书记载,黄公望花了差不多六年的时间才把它画完,他怎么可能再花六年时间重新再画一次?
完全解释不通啊!
从这个角度想,王贺弟倾向于不要。
但反过来想,难道摆在眼面前唾手可得的《富春山居图》白给都不要?
这可是价值至少几十亿的东西啊!
傻叉才不要!
我管它那么多,老子就拿一副全新的《富春山居图》给他们,反正它是真迹,不是赝品,怎么解释让他们自己去想吧,我才懒得伤神。
强者就是这么任性!
“行,你让王振赶紧拿过来吧,对了,这幅画现在在哪?”
“就在土木堡,王振的卧室里面,他挺喜欢这幅画的,时常拿出来把玩。”
“那他把这幅画给了我,心里会不会很难受,我要不要补偿一些钱给他?”
“不用不用,仙人,他收藏的画有很多的,连周朝的画都有,不差这一幅。再说了,他当时买来才花了十两银子,这画不值钱的。”
啥,连周朝的画都有?是什么画啊?王贺弟微微一怔。
不过来不及细问,因为时间太紧急了,会议厅里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等他。
“行,那你让他赶紧取来给我,我这边万分紧急,你让他跑步去,以最快的速度发过来。”
“好的。”朱祁镇答应。
王贺弟打开车门,坐进自己的汽车里面,耐心等待。
一分钟后。
扑通!一大卷麻纸从手机后面滚了出来。
卧槽,这么大的一堆,好实诚啊!王贺弟又惊又喜,连忙抱起来,把捆画轴的小红绳解开。
却意外地发现,画纸外面包了一层绸布,绸布上面写满了潦草的毛笔字,感觉像是有人练习书法时的草稿,王贺弟也没认真,随手揉成一团,往副驾驶座位下一扔。
把卷起来的麻纸轻轻拉开约两尺长,露出了里面的淡彩水墨。
果然是富春山居图!
王贺弟前几年看过一部以《富春山居图》为主题的破案电影,所以对这幅画的内容印象很深。
“仙人,画收到了吗?”
“收到了,替我谢谢王振。”
“那就好。他刚才为您跑回去取画,跑得太急,把脚崴了一下。”
“这样啊,太不好意思了,替我安慰他。我现在忙,等我忙完这会,送个礼物给他。”
“不用不用,他也没啥事,我让太医给他擦点药酒就行了。他让我代他祝您万事如意,逢凶化吉!”
玛德,这个王振可真会来事,白送东西给我还祝我万事如意,搞得我对这个大奸臣都开始有好感了……王贺弟不由地摇头苦笑。
历史上能成为大奸臣的人,在为人处世上都有独到的一面,而那些刚正不阿的文人,在生活中其实挺难相处。
“得赶紧回去,不然大家等急了。”
王贺弟重新把画卷好,抱在怀里,下车锁车,大步向会议厅走去。
“我敢说,我现在就算告诉别人,也没人敢相信我的怀里正抱着一幅货真价实的《富春山居图》。”
“等会他们发现这是《富春山居图》,不知会作何反应呢?”
“我希望蔡栾贤站出来,信誓旦旦地指控它是赝品,我就喜欢看反派被打脸的样子。”
“嗯,如果有人问我这幅画是从哪来的,我该怎么回答呢,真的坚称是翻爷爷的旧衣柜找到的?”
带着满脑子的问题,王贺弟走进了会议厅。
原本喧闹的会议厅,骤然安静下来,只听到几十台摄像机在嗡嗡嗡地拍摄。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他的怀里……那一大卷麻纸!
“我的老天哪,你真的把《云山春晓图》给拿来了?”林德茂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扑过来,抚摸王贺弟怀里的画卷。
港岛那边的人同时心里一紧。
如果王贺弟真的把《云山春晓图》拿出来,那么这一局他们就肯定输了。
“不好意思,我看错了,它不是《云山春晓图》,而是另外一幅画。”王贺弟老实作答。
吁!港岛那边的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云山春晓图》,那就没有看它的必要了,因为,无论你拿出来的是什么画,都不可能胜过我的这幅《西吴山秋景图》。”
郭泽楷神情无比轻松愉快地微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