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厅经过短暂的寂静,突然喧哗起来。
“主持人,既然这幅是真迹,那么博物馆里面那幅难道是赝品?”蔡栾贤极为不服气地发出质问。
“或许有一个可能,存放在博物馆的那幅画已经失窃,被人修复一新,就是这幅。”
“这不会是ai配合3d打印弄出来的高科技赝品吧?”
“现在ai太厉害了,连视频都能以假乱真,学校课本里面的插图都能变成动画,闰土叉猹的全部过程都能做出来,那只猹还垂死挣扎呢。”
……
众人纷纷提出自己的大胆猜测。
“刘院长,这件事恐怕有点重大,已经超出了两地文物交流会的范畴,你是杭城方面的文物权威,还是尽早查个水落石出为好,给公众一个交代为好。”
孙正平听到了观众席上的议论,慎重提醒刘明坤。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两家博物馆求证,我跟他们馆长都熟。”刘明坤抓起了手机,走到一边的僻静处。
片刻之后他走回来,对孙正平和david说道:
“已经跟对方确认过了,两家博物馆的《富春山居图》原件都在,没有失窃。浙省博物馆对这件事非常重视,马上派专家技术小组携带残卷《剩山图》过来进行比对,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两件《富春山居图》。”
浙省博物馆就座落在杭城,距离市府会议厅这边很近。
“他们现在过来吗?”
“对!他们希望我们这边先暂停,等他们过来得出结论之后再继续。”刘明坤很肯定地回答。
很快,浙省博物馆的技术团队来到,他们专门带来了《剩山图》残片。
《富春山居图》被人用火烧过,差点烧毁,被人抢救出来时,已经被烧成两半,一半叫《剩山图》,收藏于浙省博物馆。
另一半叫《无用师卷》,收藏于宝岛博物馆。
浙省博物馆的人带来的就是《剩山图》。
来了三个人,领头的姓葛,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花白,身穿浅蓝色咔叽布工作服,戴一副老花镜,职称为高级工程师,被尊称为“葛工”。
“葛工,麻烦你们了,专程跑一趟,辛苦辛苦!”刘院长热情地跟对方握手。
“不客气,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我们也想搞清楚。”葛工跟刘院长握手的时候,眼睛不由地往那幅《富春山居图》上面看,神情顿时一滞,显得非常吃惊。
他是专门研究《富春山居图》的考古学家,在考古的广度上比不上刘明坤辛奎松这些学者,但在《富春山居图》这个超细分领域,他却是当之无愧的至高权威。
无它。
他每天与《剩山图》朝夕相伴,时不时做个损伤修复或者颜色护理什么的,或者临摹复制数码扫描之类。
不夸张地说,他对《剩山图》比对自己的身体还熟悉。
尤其是这幅名画所散发的神韵,透露的精气神,更是可意会而不可言表,一看就知道有没有。
可他就这么一瞥之下,立刻发现感觉太熟悉了!
嗯,这是黄公望宗师的真迹!葛工在心里自动蹦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这时候,刘明坤还握着他的手在上下晃动呢。
“葛工,鉴定设备带来了么?”刘明坤问。
“都带来了。”
葛工朝身后一招手,两个手下立刻打开带来的黑色大箱子,从里面取出鉴定画卷的各种专用设备,蹲在《富春山居图》的面前,开始一丝不苟的工作起来。
葛工也加入了团队。
在场众人虽然都是文物圈的圈内人士,但是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博物馆的技术员是这么鉴别一幅画的,当下都非常新奇,饶有兴趣地看着。
也不觉得沉闷。
会议厅里相当安静。
霍爷转过头,发现王贺弟表情风轻云淡,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样子,不由地暗暗称奇。
“你好像成竹在胸?”霍爷低声问道。
“那当然,它本来就是真的。”王贺弟理直气壮地瞥了霍爷一眼。
“开个价吧,这幅画我要了。”
“刚才林老伯说他也想要,开价五十亿。”王贺弟似乎答非所问。
霍爷却立刻明白了,王贺弟是在暗示。
我现在已经在你的朋友圈曝光了,大家以后都找我买货,我该卖给谁?你们自己先划出道道吧。
这老家伙,居然敢跟我抢货……霍爷把眼珠往旁边移动了一个角度,瞪向林德茂。
却发现林德茂竟然也在瞪他,那小眼神还挺生气的。
嗯,如果我以后把王小友所有的货源都垄断,这些藏友恐怕会不乐意,队伍就不好带了,得让出一些东西让他们雨露均沾。
得尽快根据新情况定规矩出来……霍爷收回了瞪林德茂的目光,坐直了身子,目视前方。
主席台上。
仪器扫描环节已经结束。
葛工取出带来的《剩山图》残卷,直接覆盖在王贺弟的那幅画上,打上透光,进行零距离比对。
这种比对是极为严苛的。
只要两幅画之间有任何极细微差异,立刻就会被发现。
片刻之后,葛工把带来的《剩山图》移开,收了起来,显示比对已经结束。
“葛工,两幅画有差别吗?”刘明坤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葛工很肯定地回答。
啊!刘明坤表情一滞,有点失落,没想到啊,这幅画竟然是假的。
“哈哈,我早就说了,世上怎么可能有两幅《富春山居图》呢?姓王的这幅肯定是假的啦,它这么新,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啦!”
蔡栾贤得意地转头对周围人大声说道。
“不,它是真迹!”葛工摇了摇头。
众人一怔。
“葛工,你刚才又说它跟你带来的《剩山图》有差异?”刘明坤十分不解。
“是我带来的《剩山图》有问题,局部品相不好,因为它被烧过,而这幅画是完美的,它才是《富春山居图》本来的样子。”
啊!会议厅里爆发出整齐的赞叹声。
“葛工,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能否向您请教一下?”郭泽楷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此时突然开口问道。
“你说吧,我知无不言。”葛工一见之下,对这个其貌不扬却温文儒雅的港岛年轻人挺有好感,虽然不清楚他的身份。
“据我所知,黄公望先生作《富春山居图》历时六年,作完之后,他已接近八十岁高龄,他怎么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又花六年时间再作一幅呢?”
“是这样的,古人绘画有一种套画的技巧,就是画完之后,趁墨迹未干,把另外一幅画纸覆盖上去,这样,那层画纸被少许墨水浸润,就把画的轮廓给勾勒出来了,画家再补齐细节,这样速度就快很多了,比单画一幅的时间其实也多不了太多。绘画所耗费的时间,其实选题和构图占了大部分,拿笔在纸上画,其实用不了多少时间。”
“胡说,黄公望平白无故,为何要多画一份《富春山居图》出来?怎么不见他画别的画出来两份?”蔡栾贤见形势对己方越来越不利,有点气急败坏了。
“这有何奇怪的?”
葛工瞥了蔡栾贤一眼,对这个没礼貌的家伙非常反感:
“《富春山居图》由六片横幅组成,黄宗师画了第一幅,被师弟无用法师看到,非常喜欢,提出想要,而黄宗师自己也很喜欢,舍不得给,于是套作两画,一画赠友,一画自赏,这很难理解么?”
“葛工,你是说,保存在博物馆里面的那幅是黄宗师赠送给师弟的,这幅才是他留在身边给自己欣赏的?”刘明坤激动地问道。
“不错!通常来说,人都是把最好的那个留给自己。”葛工严肃回答。
玛德,这不跟猫友一样么?自家的猫生了一窝,挑最好的那只留下,其余的送人,原来人心自古就没变啊……王贺弟微微点头,颇有同感。
原来这幅画卷的价值比博物馆里面的那幅更高……众人这时再看王贺弟,眼神羡慕得都有些嫉妒了。
“好了,我们的鉴定做完了,该回去了,你们继续吧。”葛工打过招呼,带着俩手下提着箱子离开了。
“各位,我们的斗宝会继续进行。”
帅哥主持把笑脸转向了霍爷这边:“既然杭城一方拿出来的藏品是黄公望先生的真迹,那么我宣布,第二局pk的结果是……”
“等一下!”港岛那边有个老者站了起来,此人眼神犀利,神情威严,正是匪气十足的韩枭。
“韩先生,有何指教呢?”
“你说他们的《富春山居图》比我们的《西吴山秋景图》值钱,这我没意见,但是,他们在程序上违规了,应该取消比赛资格。”
“怎么说呢?”
“按照赛制,应该双方把藏品同时摆上展示台,进行较量,哪有我方把东西摆出来了,对方还在商量出哪件藏品,然后有针对性地选择藏品对付我们,这不公平。”
韩枭觉得非常愤怒。
刚才第一局,他的一只九龙纹大瓶输给了杭城这边的两只九龙纹大瓶,他的心里就堵得慌,现在越想越不服气。
“没错,你们杭城那边太赖皮了,第二局不仅临时更换参赛藏品,还要我们等了好久,如果严格按照赛制来算,你们早就超时判负了!”
蔡栾贤趁机大声嚷嚷。
“谁叫你们得意忘形,以为这次吃定了我们,没想到我们杭城文物圈实力深不可测,现在后悔轻敌了吧?哈哈哈!”
林德茂得意地开怀大笑,银白的头发一颤一颤的。
“就是!”赵九龄等其他杭城藏友大声附和。
会议厅内顿时两边意见对立。
“这……”帅哥主持为难地看向评审团。
今天的斗宝会从一开始就不太正规,跟正式的拍卖会很不一样,现在突然要严格执行,说不定连第一局的赛果都要更改,这就影响很大了。
万一杭城方全体拂袖而去,那就把事情搞砸了。
毕竟这是友谊第一的斗宝会。
“各位,今天的事这样解决行不行。”
苏负比拍卖行首席估价师david低头跟孙正平和刘明坤低语一番,冷静说道:
“第二局pk,港岛方拿出的是《西吴山秋景图》,而杭城方拿出的是《富春山居图》,后者无论价钱名气和艺术地位都明显强于前者,我们如果判港岛方胜,这实在有悖常理,说不过去的,因为东西确实是杭城这边拥有的,他们有这个实力,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杭城方在提交参赛藏品的程序上确实有瑕疵,这一点我们也不能否认。”
“我提议,第二局作平局处理,你们双方应该没有意见吧?”
david说完,看看韩枭,又看看霍爷。
“我同意!”霍爷率先回答。
今天要不是王贺弟连续两次祭出神来之笔,自己这一方已经输得凉透透了。
现在局面是一胜一平,己方这边反而占据优势,即便第三局输了,己方也已经立于不败之地,霍爷对此很满意。
如果对方真的硬揪着程序瑕疵不放,其实己方也确实理亏。
比如第一局就经不起推敲,林德茂都已经把参赛藏品捧上去了,又临时换成孙女带进来的行李箱,细究起来,确实有点儿戏。
“好吧,我们这边也没意见。”韩枭跟同伴们商量了一下,表示接受。
主要是他们对最后的那件藏品极有信心,是必赢之局。
赢了第三局,双方在总局数上打成平手,港岛方已经暗暗庆幸。
对方前两局的实力明显强过己方,不仅九龙纹大瓶拿出了两个,连《富春山居图》的真迹都拿出来了,实力之强远超原来的估计。
他们原来以为杭城这边不堪一击的。
要不是杭城方在程序上有瑕疵,第三局都不用比了,对方现在直接2:0获胜。
david是帮港岛方续一口气啊!
这根橄榄枝得接住。
郭泽楷彬彬有礼地朝众人拱拱手,卷好《西吴山秋景图》放进四方盒子,回到了座位上。
他也很满意得到一个平局,还亲手触摸了《富春山居图》的真迹,太幸运了!
“好,既然两边都没意见,那就开始进行第三局pk吧。主持人,交还给你。”david示意帅哥主持继续推进会议进程。
帅哥主持会意,微笑说道:“请两边的参赛选手走上前台,并且携带你们的藏品。”
“主持人,这次不能再让他们躲在后面了,必须双方同时上场,而且上场之后,参赛藏品不能再更换。”
蔡栾贤怒气冲冲地大声说道。
“这个是可以的,请杭城方的参赛选手携带藏品上台。”帅哥主持朝霍爷抬抬手。
他知道霍爷是这边的领军人物。
“你有办法赢第三局吗?”霍爷面色凝重地问王贺弟。
按照原先的部署,第三局由他代表杭城方出场。
但是现在看来,他手里那个元代青花瓷关羽华容道放曹操梅瓶虽然估价高达15亿,但输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百。
原因很简单,对方第二局出场的都是价值三十多亿的《西吴山秋景图》,第三局的国宝肯定远在这之上,他要是上场,必输无疑。
除非奇兵相助!
也就是王贺弟了。但就算他帮忙,第三局也面临两个难点:
一是对方拿出来的,很可能是国宝级藏品,这在赛前已经渲染造势得无人不知,估计不是虚张声势,王贺弟能拿出一件同样的国宝级文物吗?
可就算也拿出了国宝级文物,双方都是国宝,你如何确保恰好压倒对方?这次是双方必须同时上台的,不能再先看对方出牌了。
虽然霍爷至今没搞清楚王贺弟是如何把文物弄出来的,但直觉告诉他,王贺弟似乎有主动“点餐”的能力,不是被动地接收文物。
既然是“点餐”,先手获得对方的信息就很关键了。
“这个不好说,我不知道他们手里是什么国宝。”王贺弟谨慎回答。
如果对方的藏品是大禹九鼎,那我怎么弄啊?朱祁镇手里也没有比它更值钱的宝物啊!
当然了,这只是打个比方,大禹九鼎体积庞大,如果港岛方真的把它搬来了,大家早就看到了。
“你觉得有什么方法能赢这一局?”霍爷再问。
“这样吧,”
王贺弟皱眉思索:“我代替您出场,理由是您腿脚不便。到了台上之后,由我便宜应对,我不敢保证稳赢,只能说尽量争取。”
“那你的参赛藏品呢?”霍爷上下打量王贺弟的身体,仿佛想找出他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在这里面。”王贺弟拍了拍双肩包,他故意把对方的注意力引到这里,而不是他的手机。
“那东西的体积这么小?”霍爷有些疑惑。
“嗯……算是吧。”王贺弟含糊地回答。
这时帅哥主持又催了一次,霍爷宣布由王贺弟代表自己进行第三局pk,王贺弟走上台,把自己的双肩包放到展示台上。
一转身。
看见港岛方的座席走出来一个穿粗布褂子的中年人,那人黑瘦,脚下瞪着浅色帆布鞋,两只小眼珠转动得异常灵活,给人的感觉很像是一位说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