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啪”
擂击心脏的鼓声,像是地震一样开始席卷了整个十二楼。
这似乎成为了某种讯号枪的第一响,一些即便是对李大家并不相熟的人,也逐渐加入了这一队列中。
他们或许是其他音家的拥趸,或许只是单纯的被共鸣,或许...是不想被孤立。
鼓声,逐渐成了菁水楼内外的最强音。
让裴焕一时间无法开口。
让菁水楼的楼体也为之不断地颤动,显得有些颤颤巍巍。
五名城人也不是一群无脑的蠢人,真的在鼓声擂动中楼体崩塌。他们也会从这浮镜之光坠回五名城的现世,反而可以摆脱这囹圄镜光。
只是这其中不是所有客人都有那份气运与能力,那时的伤亡也不可避免,这就不是那些掀起浪潮的人需要考虑了。
菁水楼不会塌。
明镜浮世,让其本身的结构性支撑物,已经不只是水面上的几根石柱子。
水面下的大鱼,要想撼动这份结构,那他们得先露出真身来。
这正是裴焕期待的,那时其他与事件的大鱼,为了水面的平复,势必会和他站到一起。让真相浮出水面,让恶鱼能够伏法!
无论水面下有何种怪鱼推动,但是导致这波浪潮的直接原因,有且只有一人。
浪潮被裹挟着无数真情实感,才是浪潮能够扩散的根基。
玖爷,这个李玖葉亲身缔造的符号,才是这波浪潮之中的核心意证。
李玖葉听到了。
她听到了无数次台下观众纵情的呼喊;
她听到了来自心脏共鸣的巨大鼓声;
她看到了她期许的自己,为她擂动的战鼓!
玖爷,永远不会倒下!
李玖葉情难自抑,坚硬的外壳,被从内部攻破。
她一袭红衣,跌伏在舞台上,满面泪花却不再遮掩,一如镜中人的模样。
她知道。
这回的李玖葉,可以哭泣。
哭声被鼓声遮盖,明镜所凝固画面只是舞台中央,她在舞台边缘的半明半暗区域,所能看到的人其实不多。
终究,她还是没有在属于玖爷的舞台中心,露出李玖葉自身的软弱。
终究,她不完全是那个玖爷。
......
浪潮无法阻止,至少裴焕不行,甚至玖爷不一定行。
裴焕明白,这面情绪的阀门他不能关上。
毕竟他现在限制了所有客人的自由,而这群客人加起来,则很容易将他们这个小团体撕裂。
他们才是那个海面上,处于惊涛骇浪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船,他哪里还敢限制浪潮本身的潮起潮落。
而这潮水奔涌的方向,至少也是他想去的地方。
他更要利用好这股浪潮。让大鱼也不得不受其裹挟,而去往同一个方向!
不知多久后。
鼓声终于慢慢停歇了,情绪到达某种巅峰后,就会速度很快的跌落。
客人们变得很平静,危险的心潮过后,他们正视了真实处境,继续或冷眼或期待的看着台上人。
看起来浪潮是平复了下来。
裴焕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整个区域流淌的方向,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改变。
暂时的平复,也许只是在为更大的浪头积攒力量。
而他,则要继续为汹涌的暗潮,注入了可能将其约束,到他想要地方的特别配方。
这只是第一波。
......
比起对李玖葉的查探,所造成的庞大异象。
剩下菁水楼的其他人,他们通过明镜之光时,显得平静许多。
明镜之光,也在看人下菜碟,这反而是一种客观。
这又与主角与配角的关系有关。
显然,他们这些平时舞台边缘的背景幕后伴奏等,与台下观众的羁绊,甚至与自身其他伙伴的关系。都不如舞台上的‘主角们’所能牵连的众多深刻。
这意味着他们翻不起什么‘浪头’。
这很残酷,但更加现实。
这也与刚刚的浪头凸起,又在泥沙俱下后。让整个‘海域’都陷入了短暂的低谷期,要搅动它所需要的力量要比正常时更大。
裴焕是来伸张正义的,不是强调公平,贪多只会让方向失准。
况且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很公平,至少在菁水楼内是如此。
一众配角被查验时的平淡过渡,也正是他所期许的场面。
说的残酷一些,他们只是被他需要,可以被代表,却不太需要发声的大多数。
他们是裴焕为大鱼准备的缰绳,他们却不需要额外知道这件事情。
裴焕可没有完全的陷入疯狂。
针对于几千人的菁水楼人查验,要是让一个一个登上舞台中心,显然效率很低的一件事情。
更何况菁水楼的人,现在还是裴焕控制场面的明面力量,有他们散落在客人当中,裴焕才能在黑暗中维持着足以警戒的触觉。
好在明镜,它虽然在原则问题上不揉一粒沙子,在方式上却学会了五名城人见人下菜碟。
或者说,因为明镜有灵,艾可可得背这个锅。
艾可可则闪身离开,一切荣罪皆归于裴官人身上。
十二层楼的每个舞台上的明镜,它们骤然变大,却也变得有些透明。
镜子的裴焕没有跟着变大,只是取景范围扩张到了整个舞台。
或许是体型带来的真实感,平坦的镜面好像消失了。明镜与舞台几乎融为一体,从台下看整个舞台都发着淡淡的微光。
却没有倒映台下的客人脸庞,因为他们不在被镜光覆盖的地方,而是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既然没有客体,镜中也就没有对外界的反射。舞台上,只有裴焕等几人,他们好像彻底进入了镜中的另一重小世界。
视觉上变得立体的几人,好像同步出现在了十二层楼之中。
让人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事实上被看到的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真的是因为,他们都是镜光对其真实个体的衍射光学现象,只要被看见就不会存在完全意义上的客观。空气无时无刻的在‘修正’光路,只是在正常尺度下,这种修正微乎其微。
假的是因为,即使是在正常尺度下,与客人位置参考的空间关系上,他们确实又不在视觉锚定的地方。
就像是从潜望镜里面看到的人,那条鱼好像在前面?其实那条鱼在头上。
明镜大抵是遵循着基本的物理守则的,只是在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群,它又时不时有着维度壁之外的另外一部形体。
裴焕现在成了一名权限的疯狗,他看起来在舞台上,却隐入了某种意义上的幕后。
对于菁水楼余人的查验,明镜演化成为舞台本身,变成了一个按照‘程度’给出不同‘力反馈’的测试装置。
舞台中心,会成为一众配角不需要登上的位置,他们只肖走到舞台边缘,微弱的镜光就足以叩破他们无任何加持的心关。
而少数意志坚定的人,或是血脉天赋惊人的人,或是身附阎浮加持的人。
他们则需要像是李玖葉一样,缓缓地来到舞台中央,接受逐渐重新聚焦成为一束的镜光查验。
就像是一台拳击的机器,镜光叩关的力量,将取决于被查验者的本身力量。
一来更能更好的节约镜光本身的能量;二来嫌疑不大的人可以群体同时查验,提高查验的效率与进度。
一切都很好,节能又高效。
裴焕将一缕镜光利用到了极致。
除了......
除了,配角们的感受问题,以往就魂牵梦绕的舞台中心,这次直接具象化为自身于整个体系中的阶级。
裴焕不仅撕开了他们那层可悲自我欺骗的面纱,还将这一个过程彻底暴露在无数个客人的面前。
可谓杀人又诛心。
可这也是裴焕唯一的解法,他不是从上而下。
从底层掀起的浪潮,首先撕裂的也只是底层虚假的自尊。
纵然裴焕并无其他的想法,可本质上的他依旧认为这层面纱,并无多大的实质意义。
问题是不可能一直逃避的。
也许这难走的镜光舞台,也是一部分配角在认清自身后,痛下决心真正做出某些改变的动力。
他不太礼貌,可有生死大案在前,更牵扯着无数五名城交织暗流的纷乱局面。
裴焕在将自己变成疯狗,将镜光笼罩在五名城近三分之一的牵扯势力头上,那时他就不想太讲礼貌了。
毕竟他冒得的可是自己的生命危险。
菁水楼之中各人的微弱边界感,更是早在一次次的合奏演出中,难寻痕迹。
所以这份不礼貌,也只是他对极少部分菁水楼人的冒犯,因为更多的人,早就丢弃掉这份无甚价值的面纱。
所以裴焕依旧是不礼貌的,只是不是当下的重点。
......
平坦的舞台,变成了一座没人想去攀爬的高山。
山顶之上,唯一的奖励,却是将自身的心关彻底打开,暴露在所有的客人面前。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份惩罚。
这更加不礼貌了,却是唯一能在群体见证下寻觅真相的方法。
裴焕当然可以将这一幕转化为私房审判,只是这样他就没了助力,所谓的审判会立刻沦为笑话。而且那样的审判,也会缺乏取信的公信力。
集体与个人,在某些问题上本来就无法调和。
裴焕这一次,早就选择了集体这边。
相比起来,早早倒在舞台边缘的菁水楼众人,反而因为视场昏暗位置偏僻。更没有十足的爆点,难以被口口相传,反而相对的保全颜面。
这明镜舞台表面上是身份地位的见证器,内里也有一份只针对强者的破锥作用。
至于两边谁才是裴焕真正倚重,那就只有表情平淡的裴焕自己才知道了。
菁水楼众人只是一份前菜,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终究难以登上舞台中心,也就不必受那视线炙烤。
这对于弱小的菁水楼众人,也不是一件纯粹的坏事。
毕竟这只是第一波。
......
镜光舞台会展露台上所有人心境,却不会体现其内那些人所有的细节。
裴焕目前看起来还是知行合一的,艾青与艾可可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在镜面上他们的挂相始终如一。
舞台边缘的李玖葉也收拾了自身的情绪,但在镜面上,她却一直在边角哭泣着。
这份‘鉴真’,此刻反而又成了一种虚假。
熟悉明镜的裴焕,他身体力行的证明着,明镜本身的机制漏洞。
让任何绝对的公平,都写上绝对不公平的注脚。
截取片面的明镜,让幕后的裴焕有了活动的空间,而且不会被镜前期待着客人察觉。
因为多余且无关的动作,并不会被明镜拉倒水面上曝光,这是节能与保护被鉴查人隐私的缘由。
却终究还是被熟悉规则的裴焕利用着,让明镜只呈现了他想让外界看到的内容。
适当松绑的裴焕,还没有太多多余的动作,他只是与李玖葉讲述着对菁水楼余人查验的方法。
镜光舞台成了一座意证的山,山不靠过去,就需要有人来攀登。
菁水楼的人不能一下子撤完,这可能会导致一些客人莫名的自行消失。虽然菁水楼被明镜与五名城隔绝了,可一些厉害客人仅仅是躲到菁水楼什么犄角旮旯里,裴焕可没有太好的办法。
既然不能一下子撤完,菁水楼的人还需要保持一定的视线,在这庞大的楼体各处。
那方法就只能是分批进行,这从中的人员调配,自然是熟悉菁水楼众人的李玖葉与陈竖进行。
至于怎么分,如何量化,又如何安抚被查探的恐慌,这种小事情裴焕觉得他也没有必要操心。
如果李玖葉与陈竖,他们这种问题都无法独立处理,他们既不会到目前的位置,以后也无力控制菁水楼。
裴焕的更多心思,终究还是在后续的更多困难上。
好在李玖葉与陈竖,很快就证明了他们对菁水楼的控制能力。
虽然登台的人,大多面色有些惶恐。但是在彼此扶持之下,他们依然井然有序变成一条条队伍,从阴暗走向了光明。
台上百相,令客人们没有想到的是,这群菁水楼的音家舞家,竟然大多数表里如一者。
上台前面色惶恐者,到了台上还是面色惶恐。
上台前泪沾衣襟者,到了台上大多也一如旧相。
表里不一者也有,幸灾乐祸的人,觉得这是一个个机会的人,暗自窃喜的人,也都暴露了出来。
但还不等裴焕多去注意,因为发现内心不一被窥探,而惶恐的衍变心态,就将他们本身更大与案件无关的心因导出。或是根植于自身困境,或是单纯的某种不满怨念。
这些人不是真正的真凶,所关注他们的人也终究还是少数,难堪退场后,大抵也只有当事之人或许会记下这次‘委屈’。
明镜有着自身的阈值,在它上挂相的也并非它的全部查探所得,一些东西很难浮到水面上,因为水面上的空间很狭窄。
这其中有诸多复杂因素的掣肘,明镜的规则之间亦有漏洞可钻。但唯一可以保证的是,它所得出的结果是一种相对程度很深的客观。
一群人登台显丑,亦同时有人美美的离台,再入黑暗。
这一次他们目光住了一个别致的‘自己’,是刚刚的镜中人。
这再次反射的余像,很淡也不是一种真实的意识。
它只是一个记号,一抹只能短时间存在的最浅层次虚相,是明镜用来区分所有人查验前后的记号。
而纵使这一抹光很淡,很轻微。
当他们走入黑暗的楼体时,相对中每一个‘清白’的人,这下子真的将清白写在了脸上。
带着光菁水楼众人,也成了裴焕期望的缰绳第一段。
只是不知,最后被他勒住咽喉的个体。
到底是老虎,还是病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