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家坐落在一汪碧水上面。
碧水间隐有暗香徐来,使人迷醉。
碧水上亭台水榭弯桥石嶂,不一而落,罗列间别有意味。
亭台有的是坐水遮天亭,有的却是空落落的石台,无栏无凭的端是奇怪。
亭台人行面离水不过半尺,稍有波澜便会有水祸,然单家建设至今,仍未曾有此事。
缘在这碧水是一汪死水,其不通外河,不入体系,只限于这方寸格间。
其间坐落的一个亭台上,单柔静坐于木榻上,闭目假寐着,以降低自身的损耗。
这时她这边的四方亭门,也朝着的是四方,所以她面朝方向不是其他三家,而是自家的一汪碧水。
碧水也一样看着她,没有一丝波澜的碧水,与镜子无差。
将水面的一丝一毫都映入了自己的眼睛,也包括闭目着的单柔。
而水中的单柔,却是睁着眼。
......
此刻天地反转,因为这汪碧水内,才是真正的单家。
斑斓时空中,空间往往叠层交织。其中有主次也有虚实,这汪碧水内也是一方洞虚空间。
水面下亭台水榭与上面别无二致,但原本空置的亭台上面却长着一棵棵树。
这种树形似柳树,主杆蜿蜒如虬扎的巨龙,枝条却细密如帘,诡异的是它的枝条没有低垂到石台上面。而是倒垂向另外一端的深水区,且大多绵长如瀑或如盖。
同时如从水面上看,它们又成了倒悬底垂的柳树般,一切又好似被重力约束的结果,只是恢复了正常。
这便是阎浮树,但只是一部分。不是树林中数量上一部分,而是每一棵树,只是一部分。
因为真实的阎浮,无形无相,单家的树只是其在五名城的一种投射。
比起干涉五名城的真实,这汪碧水中的真实显得更加虚幻,也更容易改变。这依然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处用水用光线用气味所制作的沙盘。
这也是单家的看家本领,他们是五名城中,以靠近真实而闻名的单家。
......
水中的单柔离开了木榻,水面上的她却依然在假寐。
这个过程究竟该解释为入梦,还是一种离魂,这两者之间的边界已经很模糊了。碧水中的单家,依附于五名城,也由单家共同的群体意识构建,所以或许两者都有。
不过梦噩也是一种消耗,一般的夜中,单家人也会处于深度的睡眠,不会随意的妄动。
单柔是被阎浮树的动静惊动了。
她踏着水向前。
在她的视角中,现在的单家是一片稠密的森林,倒置的水面下长满了各式阎浮的意征。
也因为森林过于的稠密,单柔头顶上的深水区,挤满了蓬蓬如盖的树冠,它们大多郁郁葱葱。有的硕果压枝头,有的繁花正锦时。倒是水面下的亭台,相衬托下显得稀稀落落起来。
不过随着单柔走向森林边缘,这里的阎浮也变得枯黄起来,枝丫上只有深秋般的金色落叶,与寥寥的几株果实。这里的深水没有树冠遮蔽单柔的视野,所以她每一次走到这儿,都会停下来,抬起头。
当然,这里她抬头看向,是相对于五名城的下方,单家碧水的深水区。
单家的水森林有着绝大部分阎浮的意征,却缺少了五名城最重要的那棵,那棵有时能与五名城划上等号的姓名阎浮。但是这一棵阎浮太大,大到即便是一个意征,也放不进这片单家的小水塘。不过它的根性连接着所有阎浮,其他阎浮能够在这里浮现后面更是有着姓名阎浮的影响。毕竟单柔就是五名之一,那棵树上最高最大的果实之一。
因此深水区下,依然有一片模糊却能注视者感到战栗的树影,在它上面才是如同豆芽一样的其他阎浮。
而城门鬼阎浮在这片水体的边界,其根茎所在的石头几乎完全被虬扎的乱枝覆盖,显得既破败又渗人。
单柔走到城门鬼阎浮的前面。这是一棵长歪的阎浮,比起其他阎浮树,它的主杆几乎贴着石台,甚至一直延伸到水面的上下分界处。让人无法分清楚它哪一端才是它的根茎,它的枝丫从水面处开始生长,以一种肆意近乎无法用具体形状描绘的状态蔓延着。
漆黑的树干上,是同样漆黑如墨的抽条,远看起来更像是水里,一滩化不开的黑色粘液,而不是一棵树。
这种外形下,其上面长着的萧索的果实自然也不好看,也不像是树果。有的像铁锤,有的像钉子,有的像衣服,有的是鞋拔子。
这种乱糟糟的果实,更像是顽童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用红色毛线拴在树叉上,而且还没结打好,时不时有果实脱离阎浮,坠入无底的深渊中。
单柔不是来看着这棵衰树不断丢果子的,她一点也不在意这些果子背后的故事,这种烂俗故事对她来说太肥腻了。
城门鬼路难行易走,绝大多数的城门鬼也不是扮演,而是本色。
换言之,这棵衰树,其实挂的大多数是重活的无乡魂,而不是最初的城门鬼,但无论前后者都是五名城的一部分。五名间不会在归属上区别看待,但有时两者的价值的确不同。
吸引单柔来的是一颗红色的果实,对于她来说,这颗果实的气味怪怪的,却很有吸引力。
这颗果实呈现一种蛇果的嫣红色,它的表面光滑平整,更吸引人的地方,是它的表面上凹印着一张憨憨的笑脸。
单柔眼前一亮,樱桃小脸露出惊喜的表情。鼻头耸动,像是一只小猫,端是很可爱。
单柔是闻星人,即使他们自己用水堵住了自身绝大部分嗅觉,他们依然能够通过气味得到很多信息。
比如眼前这颗果实的一部分本质。
单家人虽然守着阎浮树,但大多数时候,却也只是观察者的身份。他们无法对阎浮本身产生影响,毕竟真正的阎浮也不在这里。
在这颗果子里,单柔闻到了愤懑不甘怒火不屈等情绪酿造的辛辣气味,总之挺刺鼻的。让休憩中的单柔,隔着大半阎浮林,也闻到这股气味,而被吸引而来。
这片林子的大多数果子,都是清甜的,与正常的树果一样。
边上这棵丑陋的衰树,以盛结酸臭的紫色肉果在单家闻名。在这棵树上,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类似笑脸蛇果的果子了。
单柔整月中烹茶点茶倒茶,却从不喝茶。
她爱吃辣的,其他的都是她的伪装。
这颗果子,虽然她还没尝到,却已经想象它的美味。因此她流出了垂涎的口水,却同时淹没在这片单家的大塘里面,不留一丝痕迹。
“真想吃啊。”单柔期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