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正绝杀!
“怎么,这才四品,就忍不住啦?”
江宁猛然回头,一袭扎眼紫色官服映入眼帘,上面纹着金龙,不同的是,金龙只有四爪而不是皇帝陛下身上的五爪。
当朝左相云宣义。
此人头发长须皆雪白,这便是在中州刺史位子上扎根了二十年,如今成为一朝辅国与林仕之并列的左相。
“云相。”江宁转向云宣义,身子微躬,执下官礼,神情没什么变化,复而站直。
“中书省迟早是你的囊中之物,今日如此姿态,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云宣义背着手气笑道。
“晚辈不过是念及老师,一时失神。”江宁自称晚辈而不是下官。
“你这句话要是被外人听了去,官帽子可就没咯。”
江宁笑了笑,没作回答。
此时殿内只剩云宣义江宁二人,众臣都已经离殿走远。
“你可知剑南镜州的嘉元城连日大雨。”云宣义突然问道。
“有所耳闻,陛下前年不是还派人去看过那天云湖中背驮无字石碑的大龟嘛,似乎没甚结果。”江宁不懂云相为何要问嘉元城大雨一事。
“六年前,大理寺众人刚入崇仁街时,那大龟在京中出现过。”云宣义眯了眯眼,看向殿外皇城之外的方向。
听闻此话,江宁心中剧震。
回神过来,云宣义已经离殿走远,江宁低头站定,深呼吸一口,随即也抬脚离开了。
南明京城位于中州腹地,也是整个王朝的枢纽所在,说是天下第一雄城也不为过。京城所占面积极广,甚至在城内还有七座小山,站在城墙之外往城内看,时而还能看到一两座小山的山峰,每逢云雾繁盛之日,还能看到山峰入云,仙气缭绕的盛景。
城内足有南北九纵东西九横共十八条大道,每条大道三十余丈的宽度也令人咋舌,礼部所制的祭祀马车足足能并排行驶八辆;要知道,那每一辆马车都有三丈宽,要前后两排共九匹马才能拉动。十八条大道将偌大的京城分割成了数十个坊,每个坊内也有街道无数,南明皇城便处于城中北侧的中央地界。
位于京城内西南,离皇城很近的扶安坊向来是大量京中官员的私宅所在,因叛国被株连的李密一族曾经也居住在这里。距离崇仁街三条街之隔的崇盛街上,是左相的府邸,占地不大,用材也与一般官员府邸无异,却在京城人心中地位崇高,只因门上牌匾所书二字云府。
云府最深处有一个小院,精致异常。荷塘锦鲤奇楠木为柱的避暑亭,连亭中的石桌椅也不知是何年的物件,所刻纹路不似当朝。此时正值黄昏之末,天边还残有一丝余晖,泛出微微黄霞。侍女掌灯至亭内,将亭内立着的古物玉勾连云纹灯点燃后,便离去了,此时小院内再无一人。
过了半刻,有二人行至小院,一人黑色绸服,白发白须,正是左相云宣义;另一人须发黑白相间,身披灰白云纹罩衣,体态面相看上去竟然比云相还要老。
云宣义手提一个红木食盒与老者并肩行入亭中,老者边走边背着手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亭外池中的十余条快要有人大腿粗的名贵锦鲤。二人在亭中坐定后,云宣义打开了食盒,拿出了一瓶尘封老酒和两碟中秋时节的应景小菜。
“来尝尝这清炒绿豆芽和洛河流域刚运过来的河豚鱼片,配上四平街的李氏老酱油,你可有口福啦。”云宣义自顾自拿起筷子说道,目光却盯着那瓶老酒。
老者突然回神说道:“这不是江宁那小子说要给我的陈年花雕吗,咋到了你个老小子这里?”,随即怒目看着云宣义。
“哈哈哈,那你这也算是喝上了嘛,都一样都一样。”
“哼”,老者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即入腹,然后拿起筷子尝了尝河豚鱼片,闭上眼睛咂了咂嘴,随即睁眼说道:“这玩意儿还不错,运送到这花了不少那些各部小辈的心力吧。”老者瞟了一眼云宣义。
“盛情难却我只好收下,这样一来,他们才心安嘛,这些娃娃在京城这个吃人的地方,总要找些睡得着觉的理由。”云宣义抬手指指自己。
老者似乎认可这样的解释,没再多言。二人继续饮酒品鱼。
二人于亭中边喝边聊,渐渐地天色已经漆黑。
“剑南道节度使张昭西蜀道节度使王泗胜已紧急入京。”
“观宇街的摘星阁近日来彻夜灯火通明。”
“西蜀岭南二道已抽调精锐将士各六百人赶往剑南,现在应该快到镜州地界了。”
一条条消息接连从云宣义口中说出,让人听见其中内容必然会惊掉下巴,而身旁老人却显得无动于衷。
“兵马调动之事你是如何得知?”老人微笑道。
“六部政事本就相通,真当他兵部是一块铁板,半点消息透露不出?难道你个老家伙就不知道啦?”云宣义翻了个白眼。
老人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云相,云宣义此时莫名的气不打一处来。若有京中官员在场,便会惊惧,此时与左相云宣义在亭中品酒夜谈的老者,竟是已经足足三年没有上朝的南明王朝尚书令连敬言。
“怎嘛,还不想上朝看看?”云宣义抬起一杯酒喝了下去,看向连敬言。
“我不上朝,你二人便是文臣中的执牛耳者,这你还不高兴?况且你个王八蛋不也从来没有将我这个尚书令当做上官嘛。”连敬言翻了个白眼。
“说到底啊,咱们还是对那个年轻人有些失望啊,只不过你个老家伙存了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不像我,劳碌命。”云宣义看向池中的锦鲤。
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云宣义抽开食盒的最下层,拿出了里面放着的一样物件,是一块不大的红色木牌,有些破旧。连敬言的目光也随之移到了那块木牌上面,看一看,又抬头看了一眼云宣义,随即叹息了一声。
“再过六日,一同去城外柳庄看看。”云宣义将木牌重新放入食盒的最下层,轻轻关上。
“嗯。”连敬言答了一声。
“可知那大龟是何种属?”老人接着问道。
“单名“元”,元龟,传闻是天元精气所化,性子嘛,像你一样,看起来老好人一个,实则也会使雷霆手段。”
陈年花雕被横刀独爱,此刻又被云宣义如此讽刺,连敬言真有了些把拳头照他脸上乎的冲动。随即横眉瞅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约莫是三四年前,我在摘星阁的古籍中也看过一些记载,书中写的和这大龟的情形无二。在王朝的年鉴上也记载了,南明立国的那些年确实有一些难以想象的修行人士存在,可是你我活了那么多年,也没亲眼见过,见到的不过是些观星堪舆之术,还有就是身手高超的行伍之人和江湖侠客。天地元气,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啊。”
“今日朝会后,我也和江宁那小子如实说了这大龟曾经出现过的事,我派的人也在前往嘉元城的路上了,嘉元大雨之前的轰鸣声,实在与六年前太过相似,我不放心。过些时日,我得向陛下告假,前往镜元观一趟,你去不去?”云宣义问道。
“去问问那些小道士?我也没见他们修出个啥天地元气嘛,装神弄鬼。你算算,那些老家伙都多少年没出关了。”连敬言摸了摸胡子,“算了,还是随你去一趟罢,在这京城憋闷久了,去他们那个有山有水的猴山上散散心。”
“不说那天云湖的大龟,这京城里,也尽是一群老乌龟哦。”连敬言接着说道。
“老乌龟?”
“你,我,还有他们,不都是一群老乌龟嘛。”连敬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玩味笑道。
“哈哈哈哈,倒也是。”
渐渐地,夜开始深了,送别了尚书令后,云宣义折身回府。左脚刚要踏进府门,又收了回来,转身面向府外街道,就这样定定地站着。循其目光所指,是扶安坊的另外一条街道崇仁街。不知过了多久,似是累了,他微微闭眼,叹了一口气,右手拂了拂所穿的黑色绸衣,转身走进了府邸,仆人随即关上了大门。
嘉元城外,天云湖中央有一座湖底高地形成的小岛,说是小岛,方圆不过两百丈,上面尽是沙子与灌木。此刻的小岛上,趴着一只足有十丈之宽的大龟,通体呈深青色,头颅与四掌满是皮肉堆积而成的皱纹,也到处是黑色的斑块,背部的巨大龟壳上纹路繁复。
而最为惹人注目的,是大龟背上驮着一块立着的大石碑,若是放平了,约莫和龟背一样长。石碑通体灰白,处处呈现出被磨损得或光滑如镜或小洞密布的样子,碑顶被雕刻成三朵云纹的模样,碑面无字。
在嘉元城外偶然见过大龟的人们眼里,大龟性格十分温顺,对人们也没有恶意,只是自顾自地在水边爬行或者在湖中缓缓游荡。此时的嘉元地界仍然下着雨,天云湖上也时而翻起波浪,只是比起来前些天,浪却是小了许多。大龟此时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就这么趴在天云湖中央的小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