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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再相见!

  “隐龙戏野吗?呵。”背着双手缓缓在长道上行着的连敬言轻笑道,不知其心中所想。

  江宁却完全没有听见老人所说言语,只顾心中翻江倒海。

  连敬言斜眼一瞟,开口道:“怎么,吓着啦?”

  江宁回神,苦笑道:“云里雾里而已。”

  “名字今后你自会知道,只是他与你差不多年纪,入京十年,布衣至今。程乾元年,谋退未诏入京的黎垣北疆二道节度使于京畿之外……这些年来其他的事嘛,个中巨细老夫也不甚明晰。”连敬言目视前方,淡淡说道。

  江宁心中剧震,两道节度使未诏入京?这是泼天谋逆大罪啊。随即他猛然想到,程乾二年春,黎垣道节度使褚尊岭重病离世,时任云州刺史徐奎源擢升接任;程乾三年深秋,北疆道节度使易连海告老还乡,节度使之位空悬三月,王朝新任兵部尚书徐峡赶赴上任,兵部尚书由中州都护石定涛接任。自此,王朝节度使中现“二徐”。

  “如此厉害的年轻人啊。”连敬言忽然叹道。

  此时,二人已经行到马车旁,江宁却发现,驾车的马夫成了一个清秀少年,之前的络腮胡马夫已不见踪影。

  随即他轻轻叹了一口,便随着尚书令大人登上了马车。

  ……

  嘉元城天还不亮时,李元岐便早早地起来了,昨夜已与刘姨元溪说过羊肉铺一事的他收拾了一下,穿上刘姨给他做的灰色布衣便出了门。

  刚到羊肉铺时,天边出现了一抹光亮,太阳快升起来了。李万川正站在铺子门口劈柴烧水,见着昨日少年,直起腰来开口说了一声:“先去磨刀,那是你的刀。”

  李元岐顺着汉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铺子门槛旁边的矮凳上放着一柄短刀,弯弯曲曲,刀柄乌黑,刀身颜色斑驳,看上去一副久未有人用过的样子。

  少年走了过去,拿起宰羊刀,坐在了矮凳上,拖过一旁放着的装满水的木盆,将一块大大的玄青磨刀石抬放在了自己身前,有模有样地蘸水持刀便开始磨。

  他双手摁刀于磨刀石重重向前一推,“哎哟!”李元岐整个人顺着磨刀石内曲弧度的方向便向前跌了出去。

  一旁烧水的李万川瞟了少年一眼,没有开口。

  翻坐在地上的李元岐起身揉了揉屁股,皱眉看着磨刀石,随即再次坐下磨刀。

  这次他死死盯着刀刃即将接触到磨刀石边缘的空隙,缓缓推下,“噌……”长长的摩擦声从磨刀石上传出,李万川转头看向磨刀的少年。

  李元岐此时目光一动,手上缓缓加重力道,“铮……”,磨刀声音一变,刀刃之上立时震下数块细小铁锈。他心中一喜,保持力道继续前推。

  “哎呦!”少年再倒,李万川转回了头去。

  李元岐起身,深呼吸一口,想了一想,再次返身坐下,持刀再摁。刀刃从内曲磨刀石缓缓推下,随即少年加重力道,过磨刀石内曲底部时,他目光一闪,减轻摁刀气力,随即刀身一翻转,另一面刀刃触及磨刀石,少年再加重力道前推,刀身缓缓前行。

  “铮!”刀身从磨刀石上脱离出去,这一磨,已算完成。

  李元岐看着手中宰羊刀的刀刃,龇牙一笑。他脸上的小雀斑比起前些年来已是淡了许多,快要消失不见了。

  李万川转过头来抓了抓脑袋,便又返身砍柴。

  半个时辰过去了,李元岐手中的宰羊刀已变得锃亮,倒映天光,他起身将刀放在身前,“呼!”地吹了一下,心满意足。

  “走吧,后院去宰羊。”李万川开口道,嗓音醇厚。

  到了后院,李元岐注意到,院墙边上的木架子上挂着一头剥完皮放好血内脏取出的山羊,院中则是放着一块有床板大的厚实木板。李万川走到架子前,左手一拨穿过羊脖子的铁钩,轻描淡写地便把一整只大羊拎了下来,“咚”的一下放到了木板上。李元岐惊叹,万川大叔力气是真大!

  “这羊我已经处理过了,你只需将它分开,上吧娃儿。”李万川淡淡说道,努了努嘴。

  李元岐“咕咚”咽了一下口水,握着刚磨好的刀便走上前去,缓缓蹲下,看着这羊不知所措。

  “本来是先卸它一条腿的,但你是第一次,先宰哪里都成,只要你手上顺当。”李万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元岐环视了这山羊一圈,决定从最薄弱的羊肚子开刀,随即提起宰羊刀便要下手。

  这刀尖刚要碰到山羊肚子时,少年犹豫了一瞬,随即眉头一横笔直刺下。

  短刀瞬间入羊腹,似是毫无阻碍。

  李万川沉默不语,环抱着粗壮双臂看着这少年。

  ……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这头山羊终于成了肉块儿,放满了整整一大木盆,羊头就这么无比端正地立在盆上,好似冤屈地看着少年,李元岐心中一阵发毛。

  李元岐擦了擦手,转头问道:“大叔,咋样?”

  “你第一刀,为何不是用砍,而是刺呢?”李万川醇厚的声音传进少年耳朵,答非所问。

  李元岐愣了一下,试探地答道:“刺的话……直入羊腹,顺手……”

  李万川抿嘴笑了笑,抬起那一大盆羊肉便来到了灶前,开始了今日的烹煮。

  少年抓了抓头,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静候食客上门。

  李万川边切着辣椒,边自言自语道:“显然学剑更合称些,我得重新找个小子咯。”声音细微,无人可闻。

  一桌上门,少年奔跑侍应;一桌还未离去,另一桌便又上门,少年擦汗。

  转眼,便至黄昏,这一天李元岐不知道喊了多少声“来嘞”,嗓子都隐隐发痛。少年已经三刻没有从门槛上起来了,约莫是不会再有客人来了,心中静待打烊。回头一望,万川大叔却没有收摊儿的意思,手中依然在切着辣椒段。

  此时,渐渐无人的呈祥街那头,伴着落日余晖铺满石板路的金黄色光斑,缓缓行来二人,一人白袍,一人青衣。

  “李老哥,我俩又来叨扰啦,哈哈哈。”一阵爽朗笑声从走近的陈喻章口中发出。

  李元岐眼睛一瞪,这不是前日吕鸿钧讨前程的那位白衣大人吗。他身边还站了个青衣道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铺子里的待煮羊肉。

  “今日肉多,这娃儿刚宰了一头,还余下不少,管饱。”李万川开口笑道。

  “咦?是你啊,那吕小子呢。”陈喻章看到了门槛上坐着的李元岐,开口问道。

  “吕兄约莫是出去闲逛去了,昨日傍晚我去破庙寻他,不见踪影。”李元岐抓了抓头答道。

  “哦,本想下月带他去一趟贺州见个人,现在看来我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哎?李老哥,我说的那个姓吕的小子耍刀不错,刚十四五的年纪。”陈喻章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李万川说道。

  李万川愣了一下,随即憨厚笑道:“我认识你如此多年,这话可不像你会说的,想来是真的不错。元岐娃儿,明日带他来见见我,就说我能教他几招过人的把式。”

  李元岐觉得莫名其妙,吕兄的梦想是称霸江湖,会喜欢宰羊开店吗?但少年还是点头应下了万川大叔。

  李万川在门外桌上支上了炭火铜锅,羊肉下锅,香气四溢。

  道士静尘一直不言语,只管持筷细细品味,一块儿羊肉下肚,他自然一抬头,却怔怔看着前方不动。

  门槛边的少年正手持宰羊刀,百无聊赖地朝面前的虚空比划着,还鼓着小嘴发出“噌噌噌”的声音,好似手中这把难看的宰羊刀因为自己的深厚内力刺出了破空之声,看上去颇为滑稽。

  一递,一旋,转腕,反刺,倒提,横掠,收腰……李元岐动作极其缓慢。

  然而在道士静尘眼中,少年的动作更缓,似是他打杂袖畔撞出的水滴都如棉絮一般缓缓自风中飘荡滑落。

  静尘身躯轻轻一震,随即紧锁眉头,万分不解为何自己会愣神。随即他偏头轻声道:“陈兄……”

  一旁的陈喻章迅速抬起食指,以示噤声,自己的目光却没有回看静尘,而是静静地看着挥刀少年,眉眼含笑。

  羊肉铺内的砧板前,李万川站立朝向铺门,拿着长布擦着湿手,憨厚地笑着。

  ……

  缘于无聊至极的李元岐手拿宰羊刀瞎比划了半晌,约莫是觉得更无趣了,便缓缓放下了刀。此时他转头一看,猛然发现白衣大人和那个青衣道士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还略有笑意。于是他的脸瞬间涨红,只能尴尬地抓了抓头。

  “你是叫李元岐吧,想不想随我学一些打架的本事?”陈喻章忽然开口,轻声细语,脸色认真至极。

  听闻此问,李元岐眼睛猛然睁大,看着白衣大人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随即大声开口说道:“愿意!元岐愿意!”

  “可是……”李元岐忽然面色犯难。

  陈喻章眉头皱起,沉声问:“可是什么!?”

  “我还得每日来李大叔这儿搭手,赚钱养家……”

  陈喻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旁的道士静尘亦如是,铺子内的李万川则是憨笑着摇了摇头。

  “哎……搭手便搭手罢,我就来这儿教你,明日把那吕小子也给李老哥带来。”陈喻章无奈道,随即转头拾筷入锅,继续大口吃着羊肉。

  李元岐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灶台旁憨笑的李万川,抓了抓脑袋。

  ……

  嘉元城方圆不大,却有着板板正正的城池构造,那好似江南风俗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时时惹人流连。

  城东北角有一条九唤街,比起其他街道来说,这里显得人烟稀少,因为离着城中央的府衙有一些远。没几户百姓居住的九唤街,长不过两百丈,在街边却奇怪地建了一连串避暑亭子,当然,这半旬来是用作避雨。亭顶青石或雕盘龙,或刻飞凤,或游麒麟……还有一座亭子,顶上竟立着一尊四方石玺,极为怪异。

  此时,天色尽黑,刻以飞凤为顶的亭子里,正坐着一个身披绣蓝花纹黑底罩衣的黑发少女。少女一手扶着亭柱,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她身旁的地上,放着一柄断了的寒光长剑……而她的双眸瞳孔,是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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