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往往会对曾经极其严格的人或事产生两级反转的态度。
比如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小时候不喜欢笔头子,长大后可能就得搬砖头子,两者相比,当然是笔头子更加轻松,上限更高一些,悔不当初的不在少数。
又比如傲娇一时爽,倒追火葬场,你永远不知道今天爱答不理的人,在未来是否会化茧成蝶,欺负过的同学在未来是否会脚踏七彩祥云,在同学会上众星捧月。
所以老祖宗告诉我们要做人留一线,这人生啊变数太大。
白衣传教士的感受差不多,曾几何时他极其厌恶东正教徒,更讨厌多管闲事的东正教徒,奈何现在瓦尔特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相信如果不是有瓦尔特在,自己早就被赵三元千刀万剐。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事实上白衣传教士真小瞧了赵三元,后者没有立马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
希望。
赵三元还抱有希望,哪怕还有一个活着的也得先救人。
前者,捐款送来了就是打水漂。
在教会的西北角,有几座平房,青砖红瓦,表面粉刷的光鲜亮丽。
说是照片墙,其实更像是歌功颂德的输出窗口,如果不了解其中内幕,看任何一张照片都会感叹洋大人的恩德齐天。
赵三元踹门硬闯,力道之大直接将木门踹飞,这时候用不着再担心精神萎靡,愤怒早就让他全神贯注。
终于发现了其他声音,赵三元毫不犹豫往通道深处摸索前进。
破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座椅,看布置类似某种学堂,但里面连个喘气的都没有,更何况是小孩子。
但!
孩子在哪!
但该露出的马脚终究藏不住。
很快,赵三元找到了熟悉的面孔,这张照片上白衣传教士领着不少外宾前来,为孩子们捐款捐物,孩子们感动的热泪盈眶。
地下空间内没有想象当中的昏暗肮脏,反倒是比上边平房更加光鲜亮丽。
在平房外侧墙壁下有一個外置壁炉,奇怪的是壁炉旁边的泥土上没有看见任何煤炭残渣。
对上层,得到的是鲜掌声,实则名利双收,跟洋鬼子蛇鼠一窝。
还是那句话,时代的无奈,跪了快一百年谁不想扬眉吐气?
是底层大众不知道么?
当然知道。
不过这仅存的理智随时可能被怒火吞噬,瓦尔特赶紧上去翻译,呵斥白衣传教士还有没有活着的孩子。
有的教书育人在黑板上书写双语文字,孩子表情感动的踊跃举手。
砰
被吓破胆后哪还敢怠慢?白衣传教士战战兢兢的说有,但被赵三元吓的双腿发软,没办法在前引路。
但。
有的含辛茹苦在屋檐下缝补衣物,孩子表情感动的围着唱歌。
给想听谎言的人讲谎言,你就是他们的神。
对中层,得到的是民族自愧感,毕竟堂堂洋大人都放下身段不求回报的给予帮助,反思!必须反思!有机会必须打包润走!西方的空气一定格外香甜!资本和人才外流!
对下层就更离谱了,洋人来搞慈善,会给普罗大众带来病态的虚荣心,那可是洋大人!西方还是惧我泱泱天朝上,如此一来洋大人好像顺眼了许多嘛。
穿过教室进入住宿区,结实的窗椅,整洁的被褥,除了没有人以外,一切都很完美。
归根结底,赵三元不在乎这面照片墙有多虚伪有多假,他只想找到活着的孩子。
上中下,全方位覆盖,表面上好像炎黄赢麻了,万幸的是我们总有慧眼如炬的人不被迷惑,永远实事求是,永远脚踏实地。
如果再结合师父说过的话,这里边的水远超常人想象。
“三叔你看!”
赵三元对这些照片没有丝毫兴趣,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摆拍的产物,起到对外宣传蒙蔽大众的作用,毕竟没谁会真的来取证这里的育婴堂是否如宣传的那样。
毕竟再傻的人看战绩也明白真相。
小栓子拉了拉赵三元的衣袖,发现一面墙壁上有许多照片。
真正的自信,首先是要承认差距,然后自强不息,而非你一言我一语夸夸其谈就能抹平差距。
瓦尔特问出大致方向告知赵三元,后者带着小栓子快速赶去查看。
类似的照片比比皆是,铺满了整片墙壁。
赵三元随即打开壁炉,发现一个通往地下未知地的幽暗通道,隐隐传来微弱的哭喊声。
而后者说道就多了,首先就是图名图镀金,这种‘大善人’的形象立住后,所带来的利益实在数不胜数,且不说市场形象,单单避税洗钱就让他们欲罢不能。
给想听真相的人讲真相,你会被人们认同。
千万别怀疑,拥有这种迷之自信的人绝不在少数,甚至许多‘说书人’为了赚钱吸引眼球,故意曲解爱国主义情怀,把曾经专杀洋鬼子的义和团说成能上天入地千里取人头的爽文,群体高潮下再没有谦卑和求知的心,唯有病态的膨胀与毫无逻辑的自大自满,说的人不带脑子,看的人也不带脑子,堪称绝配。
有的眼神慈爱在田地上劳作,孩子表情感动,为他擦着汗水。
给想听谎言的人讲真相,你会被人们抛弃。
真相往往比预料当中还要难以承受。
炎黄的有钱人,乃至于世界上的有钱人不排除有仁义为怀的善士,更不排除揣奸把猾的伪君子。
这种虚伪到极致的慈善,是当下时代背景各阶层的必要狂欢。
在墙壁两侧竟是一个个玻璃橱窗,里边是一个又一个身穿洁白衣裙身带十字架的幼童幼女。
他们看到有陌生面孔忽然出现后,都条件反射的在橱窗内站成一排,体态上充满了尊敬,可眼中潜藏的惧怕与闪躲不会骗人。
无需怀疑,这些孩子全都受到过某种训练,看年岁最大的不会超过七岁,他们在这如商品般自我展示,原因相信无需过多赘言。
微弱的哭喊声是在更深的房间中传来,伴随着西洋口吻的邪笑。
一个打赤条的传教士正对着个软塌上拱来拱去,显然对地面上发生的事并不清楚,他如往常一样检查着货品质量。
坏了就丢掉埋了,反正育婴堂最不缺的就是货源。
女童的境遇要好太多,毕竟有损伤以后卖出去会露馅的,况且这个传教士的癖好特殊。
被他活活折磨死的难以计数。
但死了一个还有下一个,没有尽头。
传教士看向墙角,那里还站着还几个待检查的货品,跟外面那些橱窗内的成品不一样,这些都需要仔细检查。
“你,过来!”
被叫到的小男孩本能向后躲闪,裸露的皮肤有许多新伤,看样子没少挨打。
可在这魔窟内又能退到哪?
稍有不从,只会带来更多的毒打和苦难,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当传教士要再吃施暴的时候,那小男孩惊恐的眼中突然看见最害怕的‘恶魔’突然栽倒,露出的是个相对瘦弱的身体。
他看着很单薄,可力气很大很大,拽着‘恶魔’的头发往外扯。
每当‘恶魔’破口大骂时,便会被踢烂嘴巴,牙齿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小栓子,帮你三叔把玻璃橱窗里的孩子都放出来,然后带着他们在平房里等我,别乱跑。”
赵三元很想把这狗日的千刀万剐,但用顺手的戒刀被毁,身上没有趁手的家伙。
没法剁人,不代表没有其他法子。
那光着屁股的传教士被放在小轿车副驾驶位上时,也没反应过来到底咋回事。
他倒是清楚有人上门找茬,但按照他的估计,分分钟就能解决,完全不用多多操心,直到感觉一根麻绳绑住自己的下体后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
可不管他如何挣扎如何求饶,都被死死固定在副驾驶上,眼睁睁看着麻绳的另一头捆在磨盘上,又眼珠子看着那东方小子开动汽车,油门踩死。
此刻瓦尔特和白衣传教士刚刚看到这一幕。
待小汽车加速冲出一定距离后,麻绳突然绷紧,又听砰的一声闷响,副驾驶上的杂碎下体被硬生生扯烂,因受力太大,连带着腹腔内的脏器一并被扯出,他再也没力气说出半个字来,承受着最撕心裂肺的痛苦。
没有搭理将死的狗,赵三元停车走向瓦尔特,确切的说是他背后躲藏的‘恶魔’头子。
瓦尔特没有多说废话,边叹气边让出路来,就现在赵先生的状态,恐怕上帝来了都拦不住他。
唉.
亲眼所见同胞孩童遭受非人虐待,相信只要有血性的人都不可能保持平静。
近几年来这个教会与炎黄一个姓柳的家族合作,大肆用慈善和收养孤儿的名义敛财吸金买卖人口。
可笑的是正是因为他们生意做的太火爆,经过调教贩卖到欧陆的幼童能卖出天价,才让东正对这件事有了解,进而在道义上采取行动。
让人无力的是,这种肮脏的角落数之不尽,就像赵三元和老康曾经聊过上流社会每顿都吃什么,得到的结果是顿顿旮沓汤,道理相同,伱朝思梦想不敢奢望的至宝,在大老爷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早就玩腻了不知多少遍,想要满足越来越难满足的欲望,只能剑走偏锋,古往今来都一个德行。
赵三元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但从粥场到现在的所见所闻,无时无刻都在刷新他的认知。
恐怕那些父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孩子会有如此遭遇,付出了全部甚至是生命,只为血脉延续,却不知从一开始就是洋鬼子和炎黄本地奸商合伙做的局,真正意义上把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种慈善,是吃到你魂飞魄散。
“磕头。”
“@¥%”
咔咔两声脆响。
赵三元直接将白衣传教士的两个膝盖骨踹碎。
“磕头。”
在那片开满鲜艳朵的埋骨地旁,赵三元按着那杂碎的头往地上砸。
他想不出能为这些惨死的孩子们做什么。
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生者有时尽,逝者永难追。
如果能早来一些,如果当时离开粥场后就直接来到这里,是不是能多救下一些孩子?
“赵先生他已经死了.”
不止过了多久,瓦尔特的声音把赵三元的思绪拉回到现实,手上拎着的狗东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整个脑袋被拍的稀烂,血肉模糊。
瓦尔特摊开双手表示无奈,“赵先生,还是你去安抚那些孩子吧,他们看到我这张脸有本能的恐惧感。”
赵三元恍然大悟,差点忘了那些活着的孩子,现在有功夫愧疚倒不如去做些实事。
育婴堂内,仅剩下的十几个孩子是
看着小栓子特别懂事的安抚情绪,赵三元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拍了拍瓦尔特的手臂,“谢了老瓦,你要是没啥事就跟我回十里堡,等把这些孩子安顿好后我再好好谢谢你。”
瓦尔特摇了摇头,“不,赵先生,这些孩子你不能带走,交给我才最好,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赵三元当然明白其中深意。
一句话形容,今晚自己没出现在这,更不知这里的秘密,如此才能确保不会被麻烦找上门来。
“放心,所有的后果都我来承担,我将把这些孩子带到南京,再通过东正教会把他们送往哈尔滨,等到了那里就不用担心安全了,以后长大了是走是留全凭自己,而且我到了南京后会放出消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做的,赵先生你只需一把火将这里烧干净即可。”
“唉老瓦你说同样是洋鬼子,差距咋就这么大?你是老天爷专门派给我的活神仙吧?”
赵三元感慨不已,心中的愤怒被老瓦的态度抚平大半。
自己好像总有一种运气,在最难的时候遇到贵人相扶。
以前做梦也想不到会跟个洋鬼子当朋友。
可还是那句话。
缘啊,妙不可言。
眼看着天就快亮了,赵三元知道不是矫情的时候,随即跟那些孩子们交代好,要跟着瓦尔特去新的住处,能安心入眠的住处。
或许是这些可怜的孩子除了服从以外根本不会其他,赵三元没费什么力气。
唯一的交通工具留给老瓦,后边又拖着一辆结实的板车,装那些孩子们应该不成问题。
“赵先生,有缘的话我们南京再见!”
“等我,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