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充缓缓踱步到碧绿大门前,朗声喊道:“人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怎么到你这里就直接成了闭门谢客了?王才,咱们可是老相识了,有什么话不方便当面说的?”
王才在门内诚惶诚恐地寻找抵住大门的物件。这座经他劳心费神的避难所,自带一个小院子,为防止外人翻墙入侵,院墙上面布满环形缠绕的防翻网,如同奔涌的波涛一般将农家小院包围,现在却成了作茧自缚的障碍物。
门外叫喊声不息,王才心焦如焚,缄默着在一方小院中暗自思忖,突然看向大门左侧墙壁处,顿时眉开眼笑。
原来小院内铺就成水泥地面,建筑工人考虑雨水排放,在墙角处凿开一口泄水洞,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这个泄水洞比寻常的要大许多,虽然不能容下一个成人进出,但是对于身材袖珍的王才来说,几乎是量身定做的一样。
王才悄无声息的走到洞口处,缓缓将嵌在洞内的铁丝网取下,抬头望了眼铁门,心内呵呵一笑,毅然钻入洞内。
不知是最近没有锻炼,身体悄悄发福了,还是祸到临头的紧张所致,才刚把脑袋伸出墙外,王才的身体就卡在了洞口,他咬紧牙关努力蠕动几下,没想到却事与愿违,渐渐的,整个身体牢牢卡在墙洞里,双手死死箍在屁股底下抽不出来。王才感到自己的上边截身体在缓缓充血,越是充血越是与墙洞的边缘紧密接触,而下半截身体却因为缺血而逐渐冰凉麻木,似乎是死神缓缓爬上他的身体一般,绝望的恐惧像毒蛇一样盘卷着他的身躯,令他的呼吸逐渐沉重,似乎下一刻就要中断似的。
头顶处传来脚步声,王才艰难的扭动脑袋,看到四只尽在咫尺的裤腿,沿着裤腿向上,两个表情迥然的男人矗立着,脑袋似乎和天一样高。
“啧啧!第一次遇到这么接待客人的,别人顶多是鞠个躬,了不起像日本人一样来个跪式服务,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躺式服务?受宠若惊呐!”卓充故作惊讶,阴阳怪气的说。
王才心里不禁恶意琢磨:这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演技炸裂,成功骗过卓充和杜小薇的慧眼,导致现在的卓充对自己冷嘲热讽?明显是玩不起呀!
一旁的丁三娃自从看到崇敬的师傅对眼前的年轻人避之不及,早就断绝了反抗的念想。此刻的他低头看着王才,表情比见了鬼还精彩:“师傅,这是……狗洞呀!你说你之前养过宠物,我寻思你以后会养条狗,就让三叔留了个狗洞……怎么会这样?”
还有什么比信仰倒塌更令人颓丧?自从路遇劫匪,险些丧命的丁三娃被恰巧路过的王才救下后,早就折服于他高深莫测的身手下。或许对于王才来说,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偶遇,但却是丁三娃的救命之恩。从那时起,王才的深居简出,在丁三娃眼里完全是旷世高人应该具备的基本操作。
“小场面,你师傅还曾经领着一群穿着裙子的狗骑独轮车呢。”卓充不忍看到丁三娃悲切的神态,轻声安慰道。
“哇”丁三娃捂着脑袋向远处跑去。
卓充只是轻轻看了一眼,暗想敢于挑断人手筋的恶徒,心理素质未免太脆弱了。他低下头,一脸严肃。“现在马戏团谁说了算?你们在密谋什么事情?”
王才的脸涨得通红,眼球因充血变得奇大无比。“马戏团已经散了!自从云中死了,我就逃出来了,还有几个机灵些的,也作鸟兽散,其余的都不成气候。”
“那么,上个月羽然服饰集团的董事长被绑架,又是怎么回事?”
王才的脸色一变,旋即大声抗辩道:“我怎么知道?!我三个月前就躲到这里来了!没错,之前云中团长是筹划着要绑架李元奎,把这件事交到我手上,可我还没来得及行动,他已经死了,被你弄死的!李元奎的事,和太阳马戏团没关系,至少和我没关系。”
“真的?”
“千真万确,我要说谎,天打雷轰!话说,能不能先把我弄出来,您老人家一直低着头,我看着怪难受的……”
“多谢关心,我还行。”
王才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的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流下,胸腔上像压了千钧巨石般阻滞呼吸。
“我错了,卓哥!只要你把我拉出来,我全招!对了,云团长在a市有靠山,官场上的,我可以做证!”
“你是说法院院长和交通局局长吗?上周已经进去了。”卓充毫不在意,仍旧抱着双手冷冷看着他。
“哼!那俩人只是放在明面上的枪手!云中的靠山,怎么会是那两个白痴?凭你的聪明才智,也不会相信吧?”
卓充放下手臂,脸上洋溢出计谋得逞的笑容:“恭喜你,成功勾起我的好奇心,说个名字,我把你救出来。”
“先救我!”王才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筹码不能轻易拿出来。
“放心,我不是你们,不干过河拆桥的事。”卓充却寸步不让。他在等待王才的一个态度:只要他说出那个名字,就表示心里的戒备已经放下,以后才会心甘情愿的去作证。
一阵沉默。山中的凉风乍起,牵动着周围的树叶翩翩起舞,婆娑低吟。吹在王才凌乱的头发上,令他肿胀昏沉的脑袋一片沁凉,精神略微一震。
“好!我信你!那人就是”
卓充屏气凝神,对于王才口中呼之欲出的姓名,他也是期待良久。近三个月的明察暗访,的确取得斐然成效,甚至从表面上来看,事情进行的格外顺利:才刚刚锁定法院院长,第二天就爆出他私生活混乱的丑闻。交通局长在潜逃出境的路上,居然遭遇车祸!
但在他的潜意识里,仍然感到背后有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它默默注视着文馨等人的雷厉风行,甚至在关键节点推波助澜,看似将梁上的蛀虫快速剔除,却更像是挥刀斩断自己身在光亮处的爪牙,以便自己仍旧能安然躲在阴暗处,窥探着,漠视着,嘲笑着。
“那人的名字叫……”
一支利箭突然破空而来,狠狠插进王才的太阳穴内,将他略显滑稽的头颅死死钉在水泥地面上。王才的双目圆瞪,似乎在临死前的那一刻,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意识带着无限悔恨和幽怨,坠入幽深永恒的黑暗之中。
同样茫然的还有近在咫尺的卓充,他开始自责为什么先前要说那么多废话,否则或许是另一种结果了!王才的死并不令他感到一丝惋惜,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已经不能拿人权去标称,即便是把他救出来,最终的结果仍旧是难逃法网。
但这些并不是旁人将他射杀的理由,尤其是在案件即将水落石出的时候!
卓充感到自己已经出离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