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宸意识到齐谷风跌下了马,她回头望去,正好望见他倒地,猛地撞击地面,被震得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那鲜红的颜色刺痛了冯宸的双眼。
"齐谷风!"她猛地拉住缰绳,马儿激动地嘶鸣着,近乎笔直的姿势站在地面上,几度踉跄之下,才堪堪停了下来。
冯宸死死地抓住缰绳,双脚紧勾住脚鞍,直到马儿再次稳定下来。她随即调转马匹,朝着躺在地上的齐谷风飞奔而去。
在这一刻,所有的恐惧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她只想着奔向那个倒地的身影。
她眼见着一个黑衣男人手持一把长刀,正要朝齐谷风的胸口刺去。
冯宸的牙龈几乎被她咬碎,她用尽全身力气朝马屁股狠狠抽下一鞭子,红着眼睛冲向那个人,近乎是自杀式的朝那个人撞过去。
齐谷风躺在地上,只觉得五脏俱裂,他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飞驰而来的冯宸,仿佛猜到她的意图一般。
他用手中的长刀支撑起身来,在马儿风驰电掣掠过的那一刻,他猛地一跃而起,将冯宸拦下来,紧紧抱在身前,那匹红色的骏马狠狠地撞向那个人,顿时人仰马翻。
事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来得及反应,皆被波及,马匹们惊慌失措,一时间,整片沙漠上充斥着马匹们的嘶鸣声。
冯宸看着垫在自己身下的齐谷风,他半死不活地望着她,脸上沾满了鲜血,嘴角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
她瞬间觉得眼泪不听使唤般纷纷涌了出来。
冯宸紧忙站起身来,从齐谷风手里拿过那把环刀。
环刀一闪而出,发出嗡鸣声,犹如一道闪电般划过,猛烈地斩向面前的几匹马腿。
环刀锋利无比,仅仅一刀,几匹马儿的腿部被斩断,纷纷倒地,发出凄厉的嘶鸣声。
然而,还未等冯宸来得及心疼马儿,马背上的几名黑衣男子已经向她发起攻击。
情况紧急,冯宸甚至都来不及回想学过的刀法,完全是在凭本能挥刀。
冯宸泪水流了满面,手腕被对方的大刀震得咔咔作响,感觉整个手臂都麻木了,疼痛让她失去了知觉,但她仍然不停地挥舞着刀,刀光闪烁,一刀接一刀地劈砍着。
她此刻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下一刻,一双炽热的大手将她的手包裹住。
冯宸抬起头来,看不清眼前的人,她猛地眨眨眼,只见面上都是血的齐谷风对她说道:“剩下的交给我吧。”
说着,齐谷风猛地抬脚,猛地将冲上来的黑衣人踹飞。
听到这话,冯宸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手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她呆呆地看着齐谷风与敌人搏斗,感到一阵晕眩,视线一黑……
是不是死了,死了,那还能回去了吗……
齐谷风冷峻的目光扫视着战场,双膝微微颤抖,慢慢的身体沉了下去,在意识还未消散之前,他猛地用长刀撑起身子,半跪在地上,沉重地喘着粗气。
他目光移到身旁早已昏死过去的冯宸身上,她手上的皮肉翻飞,细嫩的手心早已血肉模糊。
齐谷风小心翼翼地把冯宸背在身后,但由于自己没有支撑,没走几步便跌倒在地。他坐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伸手将外衫脱掉,将冯宸紧紧地和自己绑在一起,用长刀支撑吃力地站起身来。
他半眯着眼睛,确认好方位,杵着手中的长刀,踉踉跄跄地朝着远方走去……
冯宸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弥漫着浓郁的中药气味。
她试图用胳膊撑起身体,但两条胳膊像柔软的面条一般,丝毫使不上力气,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用布巾包裹着,但只要轻轻一动,手心就疼得厉害。。
“你醒啦。”小童看到冯宸的身子在挪动,急忙跑上前来,将她身子扶起,靠在围栏上坐着,接着又道:
“你的手心受伤了,整个一层皮都掉了,看起来好吓人的,大夫说不能碰水,需要仔细养着,不然会留疤的。”
冯宸回想着,可能是勒缰绳时候磨得,只是情况太危急,她都没有注意到。
“齐……另一个人呢,和我一起的那个男人,他在哪里?”冯宸的嗓子有些发哑,艰难地开口问道。
“人没事儿,他在里面的屋子呢。你等等,我叫大夫来。”说着,他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匆匆地往里屋跑去,边跑着边叫喊道:
“大夫,大夫,人醒了,外面的姑娘醒了。”
老大夫细心地为他切完脉,点了点头说道:“嗯,没什么问题了,四肢可能会一段时间使不上劲儿,脱力了而已,多休息就好了。”
说着,他示意一旁的中年女人将冯宸抱到一张带轮子的木质手推车上,这个手推车看起来有点像现代的轮椅。
“日常不方便走动就用这个吧,让胡大婶推着你。不过也要经常活动,以免四肢坏掉。”老大夫又说道。
冯宸点头表示明白,随后问道:“他怎么样了。”
老大夫皱了皱眉头,“他伤的有点重,五脏受损,身上有刀伤有箭伤,不过已经退了热了,性命无虞,就是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
听着老大夫的话,冯宸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我能去看看他吗?”
老大夫点头,“去吧去吧。”说罢,他示意胡大婶将冯宸推过去。
齐谷风此刻仍躺在榻上,上衣已被褪掉,身上被密密地用布巾包裹着,伤口遍布全身,面色苍白,嘴唇上毫无一丝血色。
冯宸看着齐谷风这副样子,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此刻脆弱地躺在她的面前。
她只觉得心里一阵后怕。若不是齐谷风,大概两个人都会死在沙漠上吧。
冯宸声音轻颤,朝身后的胡大婶说道:“走吧,让他好好休息吧。”
黄昏时分,冯宸被胡大婶推到了院子里。斜阳将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朝胡大婶询问道:
“我们是怎么来到这儿了,来了几天了?”
胡大婶长叹一声,“已经是两天前了。两天前的晚上,天色刚刚擦黑,小豆子在门口玩儿呢,离老远就看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走着走着就摔倒在地。
他吓了一跳,紧忙回屋来找我,我跟着去一看,发现那个男人浑身都是伤,衣服都被血浸透了,肚子上还插着一支断箭,他后背上正背着昏死过去的你……”
说到这儿,她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冯宸,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发酸,声音顿了顿:
“后来叫大夫把你们背回了药房,大夫说这男子真是了不得,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一般人早没命了,他还能拖着一个人硬撑着走这么远的路。”
冯宸望向胡大婶问道:“胡大婶,咱们这是哪里?”
“咱们这是白云村。”说着她好似懂了冯宸的意思,又补充道:
“咱们这儿是鄯善最东边的白云村,咱们这个医馆是村子的头一户人家。”
冯宸轻轻点了点头,她眼睛红红的,目光凝望着远方广阔无垠的原野。
好似隐约中,还能看到两日前齐谷风踉跄的身影,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将她带了回来。
‘齐谷风,那么远的路,你是如何走过来的……’
冯宸此刻觉得好难过,她害怕他醒不过来,想到这里她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慌,像是有些透不过气来。
三天后冯宸终于可以独立行走了。
她便日复一日地守在齐谷风的榻前。
冯宸将齐谷风的头微微垫起,小心地把粟米汤喂到他的嘴里。
每日只能喝些汤羹,眼瞧着他的面容日渐消瘦,冯宸不禁想起自己刚到这里的那几天,齐谷风是否也是这样细心地照顾着她。
大夫换药的时候她曾见过那些伤口,伤口很深,狰狞得吓人。
‘你当时,一定很疼吧。’
傍晚,冯宸都会到院子墙角刻下一笔,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今天,她刚好写完一个正字,而齐谷风已经昏迷了十天。
“醒了,醒了!大哥哥终于醒啦!”小豆子的欢呼声从屋里传来。
听到这个消息,冯宸立刻冲进房间,一不小心差点摔倒,她赶紧扶住门框。
“齐谷风……”冯宸站在门口,看着已经坐起身的齐谷风,不由得松了口气,想朝他笑笑,但眼眶却微微有些发酸,还好,他醒了。
“冯宸。”齐谷风脸上带着一丝丝笑意,温柔地de着冯宸。
还好,我们都还活着……
他沙哑的声音传到冯宸耳中,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她不禁侧了侧头,退出房间。
齐谷风见冯宸已经离开,眼里的光顿时黯淡许多,但还是笑着同老大夫一家道谢。
老大夫摆摆手,“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为你换换药罢了,这些日子都是那位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你,每日喂水,擦拭身体,从早到晚的守在你榻前。”
齐谷风闻言微愣,这一刻他只觉得胸口发烫的厉害,转而又想到是冯宸每日为他擦洗身子,瞬间整张脸都红冒烟儿了。
老大夫看着他迅速红透的脸颊,心中一沉,莫不是又烧起来了,正想起身为他诊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笑呵呵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们二人在医馆修养了小半个月,最终向老大夫辞行,虽然老大夫多次推辞,但冯宸还是留下了一颗宝石放在医馆桌上,表示感谢。
之后,他和冯宸便匆匆离开了医馆。
冯宸的小红马没了,齐谷风便在村里又为她重新买了一匹,虽然没有那匹小红名贵,但也是一匹良驹。
冯宸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一则她对马匹并不了解,只能看外表美丑,分不出好坏。二则,她可能马上就要回家了,也用不着什么好马。
在余下的路途中,冯宸都显得异常安静,她能清楚得觉察到,自己的心境似乎发生了变化,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执着于回家。
她低头看着齐谷风那双修长的手,紧紧地握着缰绳,同时也在紧紧地握着冯宸的心。
她的心,在这里,好像有了牵挂。
冯宸刻意不去想齐谷风,刻意不去想过去,以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她想回家,家里有哥哥在等他,她的妈妈也在原来那个世界,她还有学生考察团的成员还有王淮川在地洞里等着她回去救援。还有那个齐风……
齐风,齐谷风,这两个极为相似的人,却都能这样让她觉得安心和踏实。
齐谷风静静地注视着冯宸圆润的后脑勺,她的发丝总是不经意地飘落在他的脸上。
他出于私心,并没有急着赶路。
他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因为冯宸此刻在他身边的感觉让他的心变得异常安稳和踏实。
即使她这几日来不怎么喜欢讲话,但只要她在身边,齐谷风便觉得他的胸口满满的,一点也不空。
好像这么多年来一直悬在刀尖上的心,突然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地方,让他感到非常安心和温暖。
只不过,再远的路,终究还是有尽头的。
“你是说就在这里?”冯宸看着齐谷风,有些难以置信他是如何在这片沙漠中辨别具体位置。在这沙漠上,你前一秒留下的痕迹,后一秒一阵风掠过就什么都不剩了。
齐谷风望着不远处的一小片胡杨林,点点头:“差不多就在这一片。”说着他还用手指着给冯宸圈了一片地方。
“那你又是如何分辨出来的?”冯宸实在是看不出这周围的景象与别处有何不同,远处那种胡杨树,在沙漠上有很多,它们多数都是零星散落得一小片一小片的。
就见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那手指骨节分明,阳光下像玉石般温润白皙,“靠这里。”
怕冯宸心有疑虑,又肯定地说道:“一定不会出错。”
“好吧!”冯宸重重地点了下头,她望着眼前的沙漠,将怀里的包袱紧紧系在胸前,这里面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忐忑,又有些激动与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