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极好,外面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早起空气凉,这样晒晒太阳极为舒服,待到正午,太阳好似要晒掉一层皮才肯罢休。
冯宸一身青色长衫,头发高高挽起,她把自己脑补成一个要去执行秘密任务的青衣侠客,但是在柳玉树看来,活脱脱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玉面书生。
她心里不知道,只是昂首挺胸大跨步的走在街上,有种熟悉感,让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敦煌城,只不过身后跟着的不是齐谷风了。
她目光扫过周围的路人商贩,却找不见齐谷风的影子,不知道他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看着她呢。
在佛寺内,冯宸只是跟随着柳玉树心不在焉地拜拜,目光便四处寻觅,看看哪里有公主的踪迹,直到看着几个护卫打扮的男人从一侧的偏殿走出来,冯宸赶紧拽拽柳玉树的袖子。
只见护卫后面跟着几名婢女,婢女中间簇拥着一位带着黑色金花纱巾的女人走出来。
她头戴宝冠,身着黑色绣着金色花纹的长裙,肩披薄烟青绿纱,行走间摇曳生姿。
不看面容,就知道这是个绝美的女子。
柳玉树已经走上前去,距离公主半米的距离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他说着朝冯宸看了看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那位公主的目光也向她扫来,冯宸有些不自在地硬着头皮走过去。
“听说你想见我?”公主的汉语说得极好,声音温柔清润,听着让人感觉很透亮。
“是,我有个朋友托我带给公主两样东西。”
冯宸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来,“要不然公主找个没人的地方再给您?”她试探地问道。
公主似乎也愣了一下,让一旁的婢女借间小佛堂出来。
跟随着公主走进佛堂,冯宸这才从怀里掏出那两样东西。公主只是看到那手串,身躯猛得轻颤了一下,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地打开信纸,半晌她才开口问道:
“如今他在哪里?”
公主似乎是落泪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冯宸如实回答她:“他如今在西凉的敦煌。”
她点点头,又问冯宸是如何和他相识的。
冯宸便和她说起这段时间的故事,昙无忏如何和齐谷风相识,又是如何从沙漠上将自己救起,然后三人一起到了敦煌,而昙无大师现在过得也还好,他还学会了汉语,打算翻译他的树皮经书。
说完这些,对面的公主迟迟没有讲话,可能需要些时间消化吧,冯宸默默叹了口气,就这样陪着她坐在软垫上。
她静静地托着下巴,隔着面纱听公主啜泣,这个可怜的女人,仅仅是这样看着,她都觉得薄纱后的那张隐约可见的脸美丽动人,若是摘了纱巾,那得是仙女一样的人物啊。
她凄凄惨惨的模样,好似永世不得相见了般,但冯宸觉得自己若是她,一定要去见这个男人一面,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讲清呢。
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但只要人还活着,不就有在一起的机会吗。
冯宸再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薄纱后面这张美丽的脸,哭泣起来,会不会淌鼻涕……
大概哭了得有小半个时辰,她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累了,临离开的时候告诉冯宸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来这里找她,若是遇不见,可以留下口信给这里的僧人。
冯宸跟随柳玉树走出寺庙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件事竟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她回到太守府的时候,齐谷风已经在房里等她了,果然情绪是会传染的,冯宸回来之后情绪一直有些恹恹的,简单的说了一下经过,就在想回家的事情。
齐谷风似是看出来她心情不好,没有多言,只是坐在她身边陪着,陪着总需要做点什么,就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茶,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一整壶的茶水就喝光了。
冯宸见他怎么也倒不出水来,这才笑出了声,“你若是无事可以去休息一会儿,没必要陪我干坐着。”
他摇摇头,“若你回家了,我便不能常去看你了,如此现在多陪陪你。”
冯宸脸上有些发苦,他只知道自己要回家,但却不知道,她回去了两人就再也见不到了,她试探地问道:
“那若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呢?”
他眉头微蹙:“无论在哪儿,我都会去见你的。”
似乎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又急忙改口说道:“我和昙无忏都会去看你。”
想起冯宸要离开小院,齐谷风心中涌起一团说不清的情绪。
可以说,三人在小院生活的这段日子,是他这十多年来,觉得最为有趣的时光。
他甚至有点不希望将这个格局打破。
他小心试探地问道:“那你还会回来吗?”
其实齐谷风心中一直有种,她若是离开了,恐怕就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冯宸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说出那个“不”字。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不就留在这里好了,但这种想法只是一刹那而已,她不能这样做,她在现代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完成。
她将这种情绪理解为对“舒适圈”的情感依恋,就像度假一样,可以暂时放下一切,享受一段时间的自由。
然而,她明白这只是暂时的,有些事情并非不去面对就能消失的,这些问题将一直伴随着她。
想清楚这一切,她感觉心底的烦恼似乎有所缓解,“那我们明日就向太守辞行吧,然后,送我回家!”
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齐谷风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情绪,朝冯宸笑笑说道:“好。”
冯宸时常觉得自己的责任心过重,她向柳玉树透露了自己明天就要离开的想法,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他帮自己完成了昙无忏交代的事情,现如今太守的病治疗一半便要离开。
柳玉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留下了住址,表示如果太守的病情好转了,他一定登门致谢。
冯宸想说不用了,但看他不肯罢休的模样,还是写下了敦煌城的地址。
那时候,自己八成都回家了,给他也无所谓,让那两个人应付吧,冯宸是一点也不担心医闹这种事儿,反正写的是羊肉铺的地址。
顺便找柳玉树,向他要了更多的蜂蜜和丹参,又让齐谷风去多买了些胡瓜籽和生菜籽,两人带着几名小厮忙活了半天,终于搓出了一筐药丸子……
冯宸看着眼前的筐子,挠挠头,“这次好像搞多了。”
她坐在筐子旁边的垫子上,随手捏起一颗,放在鼻下嗅了嗅,“还挺好闻的,一股丹参味儿。”
说着她扔在嘴里嚼了嚼,随后惊喜地看着齐谷风:“甜丝丝还挺好吃的。”
“你也尝尝。”说着塞齐谷风嘴里一个。
没去管他什么表情,只是盯着这一筐药丸子眼睛发亮。
次日一早,冯宸将半筐药丸子送到了太守那里,顺便和他辞行。
太守满是褶皱的老脸抽了抽,没多说什么,只是给了他们满满一钱袋宝石,还有两匹骏马,将他二人送走了。
冯宸心情大好,一只手拿着钱袋子,另一只手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时不时地便要打开钱袋子,看看里面闪烁的宝石,似乎多看两眼宝石便会变多一般。
“你当真不要?”冯宸再一次问齐谷风。
齐谷风看她这副开心地模样笑了笑,“不要,这次多亏了你,我也没做什么。”
冯宸想了想,还是从袋子里抓出几颗,“那也要付你工钱的,毕竟你帮了我那么多,你放心,我定是不会像昙无忏那般抠抠搜搜。”
见他不收,硬是塞进了他怀里。
不过摸着还挺结实,冯宸有些心虚的偷瞄了他一眼,果然,发现他从脖子到耳朵根儿都是红的,她故作无事发生的撇过头收好钱袋。
看看一旁的骏马,离侠客梦又近了一步!只是还没开始高兴,她就意识到自己压根不会骑马。
只好又转过头拜托齐谷风,齐谷风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教她。
似乎是又回忆起上次教冯宸刀法那档子事儿,最后还是红着脸笨拙地搂住她的腰,将她托上马背,自己则是坐在她身后,一只手环抱着她,教她如何拉缰绳,另一只手则拉着另一匹马。
夕阳西下,大漠孤烟,马背上二人的影子映在沙漠上。。
随着太阳渐渐西沉,这两个身影的影子也逐渐变得绵长……
“曾梦独闻荒漠,孤烟落日残霞……”
次日清晨。
迎着朝阳,女子身着月白色长衫,外披湖蓝色薄纱,身骑枣红色骏马,她一手握马鞭,一手执缰绳,随着马儿的前行,高高束起的青丝,随意散落在身前。
冯宸只觉得现在自己一定潇洒极了,对着一旁的齐谷风说道:“我感觉单缺一把宝剑,便可以闯荡江湖了!”
当然前提是忽略在马旁行走帮她拽着缰绳的齐谷风。
齐谷风闻言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她双腿有些僵硬地轻轻夹着马肚子,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手心全是汗。
昨晚上冯宸骑马走了两圈,许是双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智商又重新占领了高地,她觉得自己又行了,在马上是越骑越快,便想趁着夜色在沙漠上骑马奔跑。
只是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技术,马儿毫无征兆地开始疯狂奔跑。
她在马背上疯叫,齐谷风在身后骑马猛追,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了这匹疯狂的马,抓住了冯宸,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齐谷风心中仍然感到惊悸,许久不散。
而那匹疯马却放飞自我般地奔向了沙漠深处,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他们失去了一匹马,不过好在还有一匹,齐谷风便骑马载着她,累了就让她自己骑着马儿在沙漠上溜达。
她心中有些自责,但很快又自我安慰,她快要回家了,齐谷风若是带着两匹马回西凉一定不方便,现在刚好,就剩下一匹马,而那匹跑走了的马,就放它自由好了。
她一路上都在和齐谷风念叨着,回西凉之前记得再去趟鄯善城的糕点铺,她们临走的时候看着铺子里新出了宝相花形状的点心,一定要买点带回去,若是昙无和尚见到了一定喜欢的不得了。
还有从太守府顺来的满满一袋子的药丸子,其实说是药丸子,就是丹参加蜂蜜,还有一些菜籽儿。
她觉得普通人吃了也没啥问题,而且口感还不错,让齐谷风回去路上若是饿了,可以垫吧垫吧,不过不要吃多了,补过头了只怕是要流鼻血的。
不过冯宸很好奇,这个东西治不治便秘呢,毕竟蜂蜜这东西就通便,她没好意思问齐谷风,只怕他听了又要面红耳赤。
“驾!驾!!”一阵阵杂乱的马蹄声从身后的沙漠深处传来,声音由远及近。
齐谷风与冯宸猛地回头,只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正朝他们飞驰而来。
冯宸心中一紧,问道:“他们是谁?”
齐谷风眉头紧锁,“来者不善。”
说完,他挥动鞭子,随着马儿的一声嘶吼,四蹄踏地,如旋风般掠过,呼啸着飞驰而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紧接着,几道接连的“笃笃”声,破空袭来。
几乎是立刻,齐谷风挥出长刀,“铛铛”几声,将飞射而来的羽箭打落在地。
冯宸也听到了,心中大骇,想回身望一望后面的情形。
“别回头。拽紧缰绳!”齐谷风将鞭子交到冯宸手里,低沉的声音在冯宸头上响起。
冯宸听话地拉住缰绳,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跑!快点跑!
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只是全力向前冲去。
手里紧紧握住缰绳,用力地抽打着马匹,大风凶狠得刮在她的脸上,眼睛里涌出了生理性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但她依旧是拼命地往前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身后的齐谷风,回身抵御着纷纷射过来的箭雨,手里的长刀一直发出“叮叮钢钢”的响声。
突然间,一条套马绳从身后抛出,瞬间绕到了齐谷风的身上。齐谷风立刻反应过来,挥舞着长刀试图斩断绳子,但由于惯性的作用,他还是被绳子拽下了马背。
那一刻,他下意识用手中的长刀狠狠地拍打马身,马儿吃痛一阵嘶吼,飞似的驮着冯宸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