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那夜在杂房周围可看到其他人吗？”
小满摇头，“并未，那夜人都在前院，酒席还未散场，客房内也没有客人入住。”
“那管家又为什么会找上你们呢？”冯宸顿了顿又道：“难不成有人曾看到过你们在杂房附近？”
小满神情复杂，“我也不清楚，那日被问完话，管家特意嘱咐过，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据说发现尸体的洒扫小厮，第二日就被发现死在了水井里了，他们都说他是失足，不小心掉下去的……”他顿了顿又道：“我害怕，我知道他绝不可能是失足，那个水井很偏，井沿又高，井口也窄小，不可能会掉进去的。”
除非有人把他大头朝下的扔了下去，只是这话他不敢说……
“见过小姐尸体的人，都不能活。”小满哽咽地拉着冯宸的衣袖，“求您，求您了，您帮帮乞勒吧……”
“你既知道见过尸体的人都不能活，为什么还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小满面色挣扎道：“我自小没娘，被爹卖给了人贩子，也多亏我灵巧些，人贩子觉得能卖个好价钱，把我转卖给了人牙子，我还算是幸运被太守府买来了。”他用袖口抿了抿眼泪，又道：“但是乞勒不同，他有娘，他有家，有娘疼，他娘还在家等着他呢。我死了也是贱命一条，这辈子都只能做个贱籍。乞勒被抓了去，但我却还没事儿人似的，他肯定是没有把我俩一起见到尸体的事儿说出去，他为了保护我才……”
说着，他又开始抱头痛哭起来。
冯宸心口闷沉沉地看着小满，她摸摸小满毛躁的发丝，“你会好好活着的，你们都会的。”
“您一定要帮帮他啊，我相信乞勒，他绝对不会干这种事儿的。”
冯宸点点头，“你可知道你家小姐和什么人接触比较多？”
小满思考了一番，才到：“不过是些丫鬟婆子，再者便是教习师傅，小姐很少出门，也没时间出门，日常能接触到的也就这些。”
“你对你家小姐了解的多吗？”
小满摇摇头，“我们只是下等的奴仆，基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贵人的边。对小姐的了解，都是通过与他人的闲谈听到的。据说，小姐精通琴棋书画，尤其擅长乐器。”他接着又道：“有时候，当我们走过花园，会听到来自院子另一侧的乐器声，那声音好听极了，后来听人说那是笛子的声音。”
“你们小姐还是个才女啊。”
小满点点头，“那可不，小姐是家中最小的小姐，老爷夫人都对她格外宠爱，吃穿用度都是最精的。”说着他顿了顿，“只不过小姐可能并不是很开心。”
“为什么这么说？”
“小姐她喜欢吃神仙鸡，还喜欢清心茶楼的点心，但是每次托人采买回来，都会被老爷或者夫人拦下，并叮嘱仆人不要让小姐吃这些东西，说是什么要……要什么细腰。”接着，小满又说道：“夫人还为小姐请了许多名师，有些好像还是中原的士大夫呢，教授小姐舞蹈乐器之类。”
“我曾听乞勒说，小姐的餐食，十分精致，但却只够他一口吃下的，而且每日申时过后便可不再往小姐院中送餐。”小满撇撇嘴道：“整日吃不饱饭，从早学到晚，我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都比小姐过得潇洒，至少我还能吃得饱饭。”
冯宸感喟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小满怔了怔，“公子您可真有文化，小姐没被饿死，也真是……”他说不下去了，那日小姐惨死的样子，此时依旧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合掌闭上眼低声呢喃道：“小姐，小满我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目送着小满离开，冯宸这才回头看向云隐，他此时正在闭目养神。
冯宸轻声问道：“你累了吗？”
云隐摇摇头，“并未。”
“麻烦你了，让你陪我四处奔波。”
云隐笑笑，一双眸子轻柔地看着冯宸，“你永远不必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们之间不用介怀这些。”
冯宸抿嘴笑笑，“那怎么好意思呢。”她顿了顿，试探道：“要不，请你吃饭怎么样？”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冯宸朝车外的马奴嘱咐了一声，又疑惑道：“刚刚怎么不见你说话？”
“只怕我多看他一眼，他都要说不出话来了。”云隐微微挑眉，“我更怕你到时候要嫌弃我耽误你调查了。”
冯宸干笑两声，“不至于不至于，我嫌弃谁，都不会嫌弃你的。”
“当真？”
冯宸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当真！”
“你现在可有思路了？”
冯宸瞬间蔫了，她郁闷地摇摇头，“接触不到尸体，接触不到犯人，又接触不到死者家人，这案子怎么破啊。”
单凭今日这班都护的态度，就可知这太守府只会更甚，他们就算是去了太守府，恐怕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不过究竟又是为何，这太守府会把女儿的死当做了一种禁忌。
她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又问道：“沮渠弘毅呢？自己的未婚妻死了，他没有去调查这件事吗？”
“那我们下午入宫一趟吧。”
“好！”找到了一条新路线，冯宸的情绪也就没那么沮丧了。
庭院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桥流水，曲径通幽……
只见一月白长袍的男子，身姿修长，宛如松竹，如同古玉一般，没有过多的雕琢，却自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温润。
此刻，他那双墨绿色的瞳眸，深邃地注视着二人。
眉宇间常带着一抹轻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贺兰无生！”冯宸轻快地跑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皇宫的伙食如何啊？”
贺兰无生挑挑眉，反手揽住她的肩膀，“自然是极好，可吃过饭了？”
云隐跟在后面，见两人举止亲昵，不由得神眸幽暗。
“吃过了。”说着，她看向云隐，“这位是我的朋友云隐。”
云隐脸上浮现一丝淡笑，带着一丝威压向贺兰无生走来，“贺兰无生。”
贺兰无生，面色淡然，“云二爷，久违了。”
云隐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道：“确实是，许久未见了。”
冯宸诧异地看向二人，只觉得他们的气场似乎有些不对劲，好似硝烟味十足。
她探出身子，将脑袋夹在二人的目光中间，左右摆摆头，笑道：“你们认识啊？”
贺兰无生恢复常态，笑眼微眯地看向冯宸，“旧相识。”
“那就好了，省得我介绍了。”
“你怎么来宫中了？”贺兰无生牵住冯宸的手，他将冯宸按在书案前，为她斟了一杯清茶，对于一旁灼热的目光视若无睹。
冯宸的手刚触到杯子，就察觉到一道目光，她抬眸望去，心虚地又站起身来，“云二爷，请坐。”
贺兰无生勾起一丝淡淡地笑意，温声道：“差点忘记您还在这儿了，对于王宫，想必二爷比我要熟悉很多吧，就请自便吧。”
云隐也不恼，他轻甩衣摆，潇洒地坐在了冯宸对面，与她相顾。
贺兰无生见此，眸子暗了暗。
冯宸若是再看不出二人的眉眼官司，那真就是个傻子了，她转过身来截住二人的视线，询问道：“我拜托二爷带我进宫来找沮渠弘毅的。”
贺兰无生皱了皱眉，“你找他做什么，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这番话可真算是直言不讳，在王宫内院说皇子不是好东西，同冯宸有得一比。
冯宸往外撇了撇，又继续道：“你可知道太守女儿身亡的消息？”
“略有耳闻，这跟你有何关系？”
冯宸将他走后这两日的事情，仔细地讲了个明白。
就见贺兰无生的面色微沉，他看了看云隐，又对冯宸道：“这案子，你当真要查？”
冯宸抿了抿嘴，“我本来没想查的，只是想让乞勒母亲再见乞勒一面，但是……”她深吸一口气，才又道：“你没看到乞勒，他大好年华，如今被磋磨得不像人样。”
贺兰无生叹了口气。
冯宸低声道：“这件事证据不明，严刑逼供，对于乞勒不公平，若是乞勒并非凶手，对于死者也不公平。若是我不知道也就罢了，苦主却找上了我，我没办法坐视不理……”
贺兰无生点点头，“你想查，我便帮你，我带你去找沮渠弘毅。”
冯宸重重地点点头，“好。”
贺兰无生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叮嘱道：“若是他招惹你，让你不高兴了，你莫要理睬他，等哪日出宫了再找人教训他。”
冯宸笑笑，推着他的后背往前走，“知道啦，知道啦！”说着，她回眸望向云隐，“云二爷，你先坐这儿休息会吧，问完我就回来。”
云隐笑着未语，他望向消失在视野中的两人，眸中尽是冷意，口中低喃道：“好一个贺兰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