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鸾和三奶奶回家后,当天就叫人送来了赠给杨小姐的“礼物”,小鸾放的一套笔墨纸砚,三奶奶放的避暑生津香丸,珐琅盒子装,巫明丽又加了把扇子,还是宫廷制式每年少说也要发个三五十把的镂雕檀木扇子。
配齐了礼物,巫明丽也将白天的帖子扫了个尾,叫小柔齐敏紫芸秋草和白羽留下,配几个新出的小甜瓜,边吃边闲聊,其他人就先散了。
既然和杨小姐遇见,且发现有问题,又怎会蜻蜓点水似的浅浅问一问就放过去。
巫明丽先问秋草,秋草先去打听的一圈,得知今天晌午本是一件非常简单的意外:杨小姐癸水初潮,却不知是什么事,以为自己染了病,慌得没了主意,偏跟她的丫鬟婆子十分不上心,且嫌癸水太脏,互相推诿着不肯收拾,竟让小姐在禅房后面等着,她们去取衣物,结果一去至少小半个时辰不曾回来。
秋草猜测说:“我听着她们竟在抱怨小姐不懂事,互相推诿责任,谁都不敢冒着徐国公府大奶奶的怒火说没照顾好小姐,所以反而把不是推在小姐身上。”
齐敏道:“我听着小草儿的转述呀不仅如此,倒像受了谁的指使一样。就说一个问题:小姐怎么一个人走到了那北面?那小姐是南边缠足来的,虽没裹成三寸金莲,料想也厉害,恐怕不会自己要去西北角供奉停灵的地方游玩吧?便是原地等待,怕也难得久站住。那跟小姐的丫头,总得有三四个,一个去取衣服,留下两个近前使唤,难道不应该?偏走的一干二净,致使小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
巫明丽笑道:“敏儿出息了,竟看出来了这些细节。”
齐敏道:“跟了娘娘这么些年,不曾学到聪明,也该学会看细处了。”
巫明丽随手给她塞一把钱:“再多学点,我敢叫你陪她们一群天真烂漫出门了。”又问白羽:“小白去打听到了什么?”
白羽昂起头,跳上绣墩,道:“我打听的可多了!我就说,管是什么调三斡四不传六耳,我一定能打听个明白!娘娘,话呢就要从杨小姐双亲去世,不得不进京投奔姑妈,从此后寄人篱下开始说起了!”
齐敏便去瞧巫明丽,巫明丽朝她动了动手指,表示不甚在意。原是巫太太也有过一段不甚快乐的寄人篱下的日子,还好赶在外祖家倒台前,嫁了巫山长。齐敏怕白羽口无遮拦,见巫明丽不大在意,也就不多事了,听白羽往下讲。
原来杨小姐是三年前由姑妈接来京城的,姑妈本想着父亲是大儒,兄弟也是一方名士,家资不下十万,早早就叫了出去说这个侄女儿带了家私万两来投的。
却不想杨小姐进京时,只带了一车杨太傅珍爱的藏书,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傍身的钱只有三百两之数,叫人觉得寒酸。
巫明丽冷笑:“这才是不知道贵贱的,什么东西能比书贵?”
白羽深表赞同,她素日听着鸿文书肆的账本单子,外面卖杨太傅作注的四书五经,平装锁线版也要几百两一套,杨小姐带进京的可是杨太傅亲手写的原版,只算四书五经一套,已然值几万两了!
白羽继续说,杨夫人好名儿,既然已经打出去了收养侄女儿的幌子,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把姑娘收拢在跟前。
又不想,这杨小姐生就风流婀娜,仙女一般的品貌,杨夫人的独子,也就是徐国公府的长房长孙了,与这位小表姐一见钟情,情根深种。
然而这位长房长孙的婚事,他家早有属意,不是别人,正是保国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也是徐国公先老太太那边的亲戚。
在徐国公府的角度,长子长孙是下下一代徐国公,他的妻子,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无父无母无勋爵无家资的孤女。
如今杨小姐十四了,杨夫人也在到处相看人家,徐国公府隔壁,国公的兄弟的孙子要走科举光耀门楣,也对杨小姐颇有好感,而徐长孙赌咒发誓非卿不娶,已闹了一年有余。
巫明丽笑死:“杨夫人自己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她的儿子能多大,这就知道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啦?”
秋草附和道:“那可不?叫人觉得可笑罢了。吃穿住都在家里,有什么非卿不娶的?若堂堂正正考出去,自立门户,娶天王老子也没人管。”
白羽继续说:“就今年,徐家的一个族侄儿,和徐长孙好一堆狐朋狗友来着,给公主殿下贺寿时,走错了路,和小姐们不妨见了一面,自是对杨小姐也恋恋不忘,一定逼着老子娘提亲。”
要说提亲吧,也算明公正道。可他和杨小姐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杨小姐身世在此,婚事上难挑贵贱,但她一个大儒之后,饱读诗书,嫁人怎么着都得嫁在读书人家里吧?
族侄儿这家的跟脚差得太太太远:说是族侄儿,实则远亲,一家六口人挤在三分之一个杂院里,连新房都要腾挪才得出;
一般说家里差点,人不差,倒也能过日子。然而这位族侄儿,人也不行,好吃酒赌钱,且不学无术,潦倒无成。现以帮闲为生,不过在外面借着国公府远亲的身份走动,别人不肯惹他,所以让着他;
同样是远支旁亲,帮闲为生,他比柳匀马讷这种带点正气侠气的,差得远。
白羽将族侄儿的情形说了,吐槽道:“我才知道,原先我讨饭的时候,也见过他,真真讨厌!”
巫明丽心头一紧:“他打你了?”
“那倒没有,但是打我师父了。”白羽噘着嘴说,“我师父赶紧就带我回来了。那时候在春游呢,若不是遇着那伙人,我肯定能讨足半个月的饭!可别让我再看到他,看到了我一定打回去!
“啊我怕说到哪了?哦哦,说到这个族侄儿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定要去求娶。杨夫人当然不肯,族侄儿的娘就去找公主哭诉,一天照两顿饭地打扰呢。外面也就传得沸沸扬扬,十分不好听。说什么墙头马上井底银瓶的……只差没传说小姐要和这个族侄儿私奔来着。”
巫明丽:“感情木香园那个女东家说的还是真的啊?”
白羽:“真,真真的。不过呢”白羽的语气中带了一半儿的不确定,“我怎么觉得有人在推波助澜?”
巫明丽又笑:“对,不错嘛,你也变聪明了。公主殿下寿辰在三月里,比千秋节晚三天。如今才四月几?一个月不到,这消息就传到了城郊?徐国公府是连闺中小姐的消息都挡不住的?最最最要紧的,传到城郊那么远,消息没走形,还是表小姐和公子哥。
“你们想想,素日里咱们说话,传过了三个人,都变成啥样了?每个人都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和倾向对听到的事加工后转述,唯独徐国公府的这件事,传到天边了,还是表小姐。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巫明丽随便数数,有一打人能从中获益,那么到底是谁,为了什么,推波助澜?
不怪她多想,毕竟鲁国公主和蜀王关系极为密切,徐国公还给蜀王当过一段时间的发蒙先生。蜀王是凉了,徐国公府还有三斤铁,除了本代长房长子是公主所出必定继承爵位,所以尚算明晰,再往前哪一代不是为了袭爵打得头破血流,他家的继承官司,本就是可以拿来做文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