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轻响，歌与琴声都柔。
“他能懂得我的期望，爱的苦衷……”
“感动温柔的心……”
林亦舟在指挥台上，挥出最后的手势。
掌声雷动，林亦舟优雅伸出她的手，石延从钢琴旁起身，走到她的身边。
师生二人同向观众鞠躬。林亦舟抬首，嘴角勾出一笑。
一场完美的演出。
张之辰在观众席间，几乎把手掌拍破：林亦舟太美了。
她奇迹般地找回了石延，还让石公子死心塌地把琴弹完。
这是个怎样的女人啊！
而在他身旁，是洛斯然的一脸复杂。
林亦舟最后鞠躬的样子，不知何故，再次勾起了她的回忆。
她曾无数次坐在观众席坐在后台场边，看周亭演出后的鞠躬。
也是这样，抬身时嘴角勾出一笑。
同样的弧度，同样的姿态……
洛斯然疑幻疑真，她往后台走去，穿越家长们送的鲜花的海洋。
在林亦舟的休息室外，她听见石延的声音：
“老师，我今天表现不错吧？”
她听见林亦舟的声音轻轻：“还可以更好。”
石延的声音有些懊恼：“老师，您跟我叔叔可真像。”
“你叔叔？”
休息室里，石延收拾着谱子：“对啊，就是石锋。”
他吐了吐舌头，剥去一切伪装，他不过是个活泼的孩子。林亦舟已赢得他的信任，他巴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
“没人的时候，我都管他叫石锋。他总是说‘还可以更好’，从来也不怎么夸人。整天冷冰冰的。这次家长公开日，也幸好他去国外搞什么慈善了……”
石锋出席知名时尚集团举办的慈善晚宴，他的亮相引起了世人的惊羡。这几天的杂志新闻公众号，都是铺天盖地的石锋。背景神秘的投资圣手，相貌奇佳的多金才俊，又从不对任何女人留情……
“……不然要是他来了，肯定能给我挑出一堆错来。”
林亦舟不置可否：“也许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你也可以听听。比如你今天第二段的节奏……”
石延不大服气：“那不管怎么说，我弹得比田希儿好吧？”
他提起自己的替补，有些许纳闷：“她也真奇怪，怎么就不爱练琴呢？我以前跟她说，让她替我上台，她都不愿意。”
林亦舟摇头轻笑：“每个人有自己闪光的地方，田希儿更喜欢写作，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在乐团当首席。”
门外的洛斯然，本待离去。却听见里面的林亦舟，略一停顿
“不过我以前，也有过一个替补……”
Chap.17俱成尘
“她是什么样的人？”
门内，石延稚嫩的声音发问。
而林亦舟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回忆往事。
洛斯然是什么样的人？周亭身后疯狂追赶的影子，周亭去后取而代之的分身。
林亦舟沉默了很久，久到洛斯然已经转身离去。直到她听见
“她喜欢大曲子，尤其喜欢爆发型的曲子。我还记得有一次她弹肖邦……”
洛斯然的脚步顿住。
林亦舟略有沉吟，“她家境好，心思也简单，而肖邦一生忧患，我想她那时还没能理解……我还记得那首是夜曲，讲究的是控制与细腻，但她的触键，还是用的炫技快击那一套，结果被老师说……”
洛斯然的脸色惨白，她在等候林亦舟说出下文。可林亦舟却没有说下去。
许久后，洛斯然只听见一声轻笑。
笑声来自林亦舟
她曾经的替补洛斯然，把力气用给细腻，用年轻学着老成，拼尽了全力想坐上她的位置。而她
“但她啊……是我有时想成为的人。”
忧患细腻思念漂泊。
懂得的时候，人就不再是个孩子。
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周亭，拥有的很少，而不敢妄想的东西却很多。
安定的居所亲密的家人能完成学业的金钱能追求理想的财富……甚至，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子，一个新谱夹……
那当中最奢侈的，却是天真。
这是放肆书写在洛斯然青春中的符号。
而周亭，她只天真过那一回
男人的脚步声传来，七年后的张之辰来到了后台，走向了她。
他向洛斯然礼貌示意，随后敲响了门。
门开，张之辰温柔地笑：
“亦舟。”
夜色迷蒙。
一台低调奢华的车中，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音乐悠扬。
公演结束，林亦舟有三天休假，按之前的计划，她该回她提前准备好的那个“家”。
而张之辰坚持要送她回家。
小提琴的旋律渐转激昂，林亦舟早听出这是柏林爱乐的版本曾经周亭最爱的那一版。
那是1944年，富特文格勒指挥下柏林爱乐的演绎。
两周后，彼时六十多年历史的柏林爱乐音乐厅，便在盟军的飞机轰炸下
成为灰烬永别尘世。
“为什么喜欢这一版？”
那时的张之辰，会在曲终时，微笑握住周亭的手，问她这个问题。
那时周亭总会低头，答案太长，要如何说起？音乐厅可以重建又重现，录音也可以一听而再听，可是那份绝望与焦灼中挥洒的诗意与光明，那份悲愤于时代与命运中，音乐与乐团奇迹般结合的史诗感，一如人在黑暗漩涡中奋力追过的光
哪怕化为尘土，哪怕烧为灰烬。
“因为可一不可再。”
此时的车中，张之辰持方向盘的手悠然，任窗外景色飞速变换。
直到红灯像谁哭红过的眼，让音乐与车都恰停下。
“这是我最喜欢的版本。”他说时，似漫不经心，转头看了一眼林亦舟。
林亦舟不动声色，笑得妩媚：“为什么？”
张之辰沉吟：“因为……可一不可再。”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这是一个人对我说过的话。”
林亦舟抿嘴一笑，看入张之辰眼中：“喜欢的人？”
张之辰也笑：“算是吧。”他略一顿，仿佛犹豫，又仿佛那犹豫是为了坚定，许久以后，他看着林亦舟，直看入她眼中
“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