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Lynn或明或暗相处的三年,密布着阴谋与屠杀的前奏,却也疯长了阿布心中的痴狂。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她会在上完台后练琴,会在上完床后读书。这里的人,哪有人真听音乐,哪有人真有前程?
可在这暗无天日的修罗场里,她练枪也练琴。最荒谬的是,他发现她在网上修习大学的课程,管理经济军事文学……甚至拿了远程考试的证书。可这有什么用?她只能用化名,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留下她努力的成果。
何况,在隔离世外的边境禁区,正常的社交网站全被屏蔽,这些大学公开课的网站,因为没有威胁,才得以幸存所以她的修行简直像个笑话,他也真当笑话来说:“这东西能帮你涨价?”
不带尊重的玩笑,半带酸楚与试探。他渴望她说一句,再也不卖,有你就够。那他会出尽所有,买她余生。可她面无表情。
他想自己一定是说错了话:“我嘴笨。”
杀多少人都不眨眼的阿布甚至密谋弑兄的阿布,那一刻却紧张得像个孩子。
而Lynn只微微一笑。那意思,仿佛他笨的并不是嘴。
而阿布很快意识到,Lynn永远是对的。
她为他出谋划策,她为他筹谋久远。他在一次次铁血历练中,验证了Lynn的智谋。她看透他对哥哥的怨恨,她点破他隐而不发的多年阴私。
什么小白花,什么温柔可人,什么与世无争,过往的想象全都被他抛向大海。
Lynn,她脸上写着野心,她脑中装满阴谋,她用琴诱惑男人,她开枪不眨眼睛……
终于三年过去,她助他杀死哥哥,他助她打破牢笼。
他想,她会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T国。”
“我有枪,有人,还有钱。”等没有了阿坤的掣肘,他还有大量资源供他支配。
“我们……我们找个国家,去登记结婚。”
他听说女人都会想要婚姻,想要安定和归宿,想要丈夫与孩子。而Lynn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把她带出这里,他们可以搞两个假身份,做一对真夫妻。
他愿为她埋葬过往,自认可以给她幸福。
Lynn却看着他,嘴角又一次勾起。阿布紧张地想,难道是这样的“求婚”,显得太笨?
“阿布,”她难得的耐心,“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说这话时,面前打开着一台电脑。
如果他当时凑过身去,他会看见那屏幕上,开着“欲望丛林”的网站。
五年过去,这网站已经变本加厉。线上发展了数十万的海内外用户,消费着一个个女孩的花期与余生。而在线下,窝点在世界各处遍地开花。
很少有人知道一个数字,1500亿。这是世界各种角落每一年人口贸易的交易额。
而仅仅在这里,位于东南亚几个小国之中的边境,每年就有22万的“女奴”被进口贩卖。以暗网进行交易,任人选择。她们被逼迫下药打断手脚无法逃离,以至于最终死亡“欲望丛林”正是在此分得了一杯羹。
线上,以女孩们的隐秘与隐私,吸引了流量与客源;线下,再以女孩们的肉体与生命,去换取资金和资源。
这是一个完整的闭环,欲望丛林,已是一座帝国。
而成就这基石的一次次点击与转发,指向着一个个无知无觉的少女
而最小的受害者
那天,在阿布向Lynn求婚时,她面前屏幕的画面中,那网页上的女孩
还只有两三岁的模样。
她的太阳穴忽然突突地跳,小腹传来一阵躯体化的疼痛。
那儿,也曾经孕育一个生命。若活下来,若也是一个女孩。
大抵也是这样的年纪?睁着无辜的双眼,软而白的小手,嘟着的嘴唇。
却被人消费着最稚嫩的童年。
她合上电脑时,明白她已经拒绝了阿布。
阿布不会知道,从密林的初遇开始,一切都是她的设计。
从他倒掉他哥哥的那杯酒,他便已是她计划中的那步棋。她用枪勾他的魂,再让他看着她输。她修炼赌术的路上,没有阻止他的围观局外
她笃定自己终会赢得漂亮。而那一天,他将臣服。
初遇时的六颗子弹打出,她早已布好这个局,让他做她枪里的第七颗子弹。
枪手要怎么爱上自己的子弹?
那只能属于自己的仇敌。
她坠入深海。
咸腥海水表层的温热,很快远离,她浑身穿入冰冷的海底。
那条船,就在眼前。一条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寻常海亦是寻常浪。
可她知道,里面运着最新的一批“货”。她无数次听过这条船的汽笛声,那练出过绝对音感的双耳,不会错认这罪恶鸣笛的频率。
一次次,每回都有数十个绝望无助的女人,随这一条船,被卷入黑暗的漩涡。
而她升出海面,潜进船内,在她身后,阿布安排的人,随之上船。
“这回的货可是高货,里面还有个女博士!听说还是什么……读计算机的!”
“还不是出来卖!”
枪声响起。
远处的悬崖上,李老太看着黑暗的海面。
那枪声隐约,混在海浪声中。一旁的女人们十分紧张,李老太只看着天空。
太阳在慢慢西移,身后,那些男人们面如死灰。
“都按Lynn的意思处理好了。”
李老太神色复杂地回望那些男人。这些人,死不足惜,Lynn却让他们活着。
她想起黎明时,临走的Lynn在墓地前,俯视那跪了一地的男人们。
“都喜欢拍照,对吗?”她说那话时,笑意极冷。
她离去后,男人们被留下最耻辱的瞬间,上百个G的资料,作为复仇路上的要胁。这些标榜着身份地位的男人,这些以社会声誉作为遮羞布的贵客们,为自己亲手埋下日后的地雷。
李老太想,别的女孩的二十出头,是鲜妍明媚。而她的这个女孩,日后可怎么办呢?
她如今的处事,总让人不寒而栗。可那强悍至极表面下,李老太分明辨认出,那是极大的悲伤与动容可怕的罪恶使她难眠绝望,夜夜滋生幻觉,而她非要以一己之力,吞下所有的仇恨,赔上余生,拼上这赌局。
夕阳西沉的时候,那条船终于靠岸。
船上载着十来个死人。他们的手中的接头旗帜上,还有欲望丛林的标志。这些沾了无数血腥的人贩子,都被一枪毙命。
只不知道,哪一颗子弹,来自曾经只弹钢琴的Lynn。
又或许,作为一切的策划者,每一颗复仇的子弹,都由她亲手上膛。
在死人堆后,是一个个神色凄惶的女人。她们被救下了。
Lynn一身浴血,出现在女人们的中间。
在这各国警察都靠边站的禁区,若总要有人脏了手,就是她吧。
“你们自由了。”
女人们将信将疑,李老太安排着岸上的女人们,接应着这些刚被解救下的女人。
女人们逐一离开,或哭或叫,有的欢呼自由,有的悲泣过往。
Lynn体力终于不支。夜幕已经将她包围,她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未曾合眼。
在即将倒下的瞬间,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扶住了她。
她转身,看见一双眼睛,疲倦血丝里仍带迷蒙,却也有某种坚定。
“我不走。”声音来自一个从船上被救下的女人。一头短发凌乱,浑身狼狈血污。
她指着船上那些死去人手中的Logo“你是要毁了‘欲望丛林’吗?”
Lynn又听见风。夕阳中,在这无人触及的天外海边,似乎不再只有幻影。在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那一句
“我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