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东西不多,收拾得很快,抱着包袱却不见青翡,她皱眉,走了出去,发现青翡正站在魏宁面前,神色焦急地说话。
魏宁半低着头,认真听她说完,时不时点头。
沈银霄喊了她一声,青翡赶紧小跑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袱。
魏宁也大步跟上前,看了一眼青翡手里的包袱,道:“听青翡说,沈娘子要走?”
她“唔”了一声:“可否麻烦魏大哥借我们两匹马?”
魏宁没有回答好:“娘子稍等,我去请示将军,再给娘子安排。”
他走了几步又回转来:“估计一时半会将军抽不开空,娘子先把包袱放下,回大帐一边歇息一边等吧。”
沈银霄懒得再等,准备先带着青翡走,路上再碰到租赁驴车的牙行再赁一辆,魏宁一走,她就拉着青翡往外走。
昨日军中所有人都是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帅抱着个女子回来的,今天见中军大帐里女子出来,纷纷都装作没看见,巡逻回来的盛期正好撞见脸色不算好的沈银霄走出来,一顿。
沈银霄目不斜视,径直走过他。
盛期想开口,却不知道如何阻拦,沉吟一会,问身旁的小兵将军现下在何处,得知在郭司马帐中,他大步朝郭焉帐中去。
郭焉帐中十分热闹。
平日里议事一贯都是所有人去魏承的大帐,突然间,今日都来了他这里,搞得他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连招呼他们的茶都不够了,吩咐人去其他帐篷里借了点,给魏承煮茶。
魏承面无表情地喝着新煮的茶,将沈银霄带来的信看完了,塞进信封里,随手递给郭焉。
郭焉伸手接。
信封上仍残留着女子身上的淡淡香味,皂角清香,茉莉香,女子肌肤上的体香,还有在草木间打滚后沾染上的清苦香,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混合成一种淡淡的,幽然的甜香。
魏承身子一顿,立刻收回手。
郭焉不解,茫然地看着他,一双手僵在半空。
莫非信中写了连他也看不得的机密,以至于将军不愿给他一观?
微微的挫败涌上心头,跟随将军几近十载,却没想到他竟也算不上将军的心腹。
心里虽然如此想,面上却只是神色自若地“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去拿身前的茶喝了一口。
魏承收回手后,将信从信封里抽了出来,另一只手将信纸又重新递了过去。
郭焉一顿,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双手接过。
他一目十行扫过:“看来张尧是怕主公不答应,特地又打通了大公子的路子,想让大公子来说服主君,张尧胃口太大,一边面上与主公僵持不下,一边暗中说服主公举旗反董,只是,就怕他面上臣服,背地里却狼子野心,想看主公与董衍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主公若是要与他合作,只怕也要多加留心。”
“有野心不是坏事。”他淡淡道,转头吩咐魏宁去自己帐篷取一些好些的茶来,送给郭焉。
魏宁点头,转身出去。
“刘岷一死,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子上位,底下自然忿忿不平,此时急着找个靠山,确实是明智之举。”
郭焉点头:“主公所言甚是。”
“主公的意思是,接受张尧的提议?不然,也不会让人在外传出幽州被冀州围困黑山的消息了。”郭焉捋了捋胡子,知道了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志不止幽州,心中更是庆幸自己选对了人。
“既然如此,该举何旗号?张尧的提议是以河间或者是中山王的旗号起兵反董,再对匈奴,南越等诸国许以重利,联兵抗董,董衍手下除了司隶兵马,还有还有三十万西凉军,只怕到时候恶战不少,如此,属下也要提早更多筹备粮草军需了。”
魏承嗤笑一声:“联合胡族无异于引狼入室,若是真如张尧所言,到时候天下势必大乱,北方胡族长驱直入,汉人只能南迁避乱,张尧此人,还真是心狠手辣,先是联合我里应外合弄死了自己的继兄,强占了继妹和家产,如今又提出此等狼子野心之言论。”
郭焉也是如此想的,得知魏承不同意引胡人入关,松了口气。
“仇良不是又想见我?”魏承眯眼,往后靠了靠,魏宁已经拿了茶叶回来,魏承抬手压了压,示意他放到一边。“找个机会,带他过来。”
他下巴抬了抬,叫住魏宁:“怎么了?什么事?”
魏宁道:“没什么,就是沈娘子说她要走了,属下让她回帐篷歇息会,刚才属下回去拿茶叶时,却没看到她。”
魏承脸色骤变,一句话都没听完,就忽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跨去。
他行走带风,两三步跨进中军大帐,一把掀开帘子,里头果然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那少女的影子。
一股莫名的情绪喷涌而上,将他冲得七荤八素。
茫然,焦躁,不解,愤怒一一搅得他眉骨隐隐作疼。
走?
走哪里去?
就这么想走?
一言不合就拍屁股走人,真是惯的!
手臂隐隐颤抖,心跳也莫名的跳得急促,浑身都是燥热的。
他脸色铁青,一把推开匆匆追上的魏宁,怒喝:“备马!”
郭焉拦住他:“将军不可,若是要追,让魏小将军去便可,将军千金之躯,不可冒险!”
“让开!”
魏承反手就要将他提溜起来扔到一边去,只是手刚一捏上他的手臂,就松开了。
这一扔,依着郭焉的身子骨,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遂收了力道,只是轻轻扒开,径直上了照夜玉狮子。
一人一马疾驰而去,奔出军营。
方才匆忙间盛期说没见她们骑马坐车,想来是走出去的,他坐在马上忍不住笑了。
真是不知道该说她有骨气,还是傻得可爱。
这山路十里八弯,就靠那双短腿,走个三天三夜都走不出去。
行至岔路口,他勒马停顿。
一条道是去冀州腹地,一条道去并州,另一条是去幽州。
他思量一瞬,沉着脸,朝并州方向策马疾驰。
半盏茶的功夫,他停在一棵大柏树下,眉眼阴沉地看着树底下休息的女子。
果真是这条路。
他下颚绷得死紧,手中的缰绳几乎嵌入手心。
沈银霄正解了衣服,准备看看胸口被燎伤的地方,忽然听闻后头急促的马蹄声,赶紧拢紧衣襟,起身拉着青翡准备走。
只是那一人一马顷刻间就拦到了两人身前,照夜玉狮子打了个响鼻,呼哧呼哧的喷着热气,马头直愣愣的杵在她眼前,沈银霄抿唇,冷着脸后退半步。
“你来做什么?”她声音冷冷的,还带着鼻音。
“你要去哪儿?”一句话从男人齿关挤了出来,微微上挑的凤眸眯起,凉凉的看着她。
“不用你管。”她把手里方才从路边摘的草药捣碎成的渣扔到一旁,拍了拍手,偏头示意青翡:“走。”
青翡战战兢兢的跟在后头,缩着脖子。
头顶上两道视线灼热迫人,几乎将两人盯出两个窟窿。
魏承深吸了口气,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发火,扫了一眼地上的药渣,眉头一皱:“哪里受伤了?”
他跳下马,颤抖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上下来回扫视。
“什么时候受的伤?”
其实沈银霄不想哭的。
该哭的都哭过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他一问,眼泪就象是断了线似的,一颗一颗滚了下来。
魏承一僵,手上的力气明显的小了几分,却仍旧禁锢着她的手臂,不放开。
“跟我回去。”他声音莫名平静,阗黑的眸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的脸。
“回去,我什么也不计较了。”他重复了一遍,手又无意识的颤抖了起来。
“沈银霄,你死也要死在我身边,你要是敢死,把你的骨灰做成手串天天戴在身上,让你看着我怎么把你的爹娘活活饿死,然后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