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衿在几人略带询问的目光中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朝倪姷问道:“可以直言吗?”
倪姷点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着说。”
金子衿颔首,“多谢。”
凌醉蓝从两人一进屋就未曾停止惊讶,现下更是竖直了耳朵听得无比认真。
这些事儿,的确比后宅琐事有趣多了!
倪姷怎的不早些来当小妾?
金子衿落座,而后朝倪姷微微颔首后才开口道:“父亲让我告诉您,陛下下密旨从户部押出三百八十万两白银前往陇西,年后出发。
“此事朝中知晓的人不多,但事事关重大,押送银子的人必有玄隍卫,时傹必然知晓。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银子不算多,是以父亲也未曾重视,这是父亲的不是,父亲不便过来亲自向您请罪,是以遣了我来。”
都是事,倪姷无声叹了口气。
想必当时时傹提醒她不要扩张产业便是朝昌帝第一次派人押送银子了。
朝昌帝从不会完全置百姓于不顾,只这一点他便很难对付。
抛开别的不谈,朝昌帝是一个很厉害的君主,他手段直接狠厉,哪怕如此多疑杀了这么多武将,却也能平衡住各方局势,稳稳守住朝昌这几十年,可见他有多能拿捏人心。
哪怕有杀父杀母之仇在前,倪姷也从不敢轻视于他。
现在倪姷能拥有这么多银子,可以说都是从朝昌帝手里偷的。
她都不敢回想这十二年她为了这些做了多大的筹谋,做了多少假账,杀了多少人。
那些日子,甚至长时间难以入睡,日日都在恐慌,就怕被朝昌帝的人察觉。
甚至于,她也杀了不少玄隍卫。
玄隍卫何止是悬在所有朝昌官员头顶的一把利剑,更是悬在她头上的利剑。
明面上的玄隍卫在朝隍城人或是各地的人都算不得多。
可是倪姷五年前便查到了了不得的消息,玄隍卫在朝昌内境便有五万人不止。
他们皆藏于市井,会盯住每一方的消息,顺便盯着朝昌帝要盯着的人。
若是哪一处有灾情,朝昌帝必定比地方的加急奏报知道得更早。
是以这么多年下来,哪怕有官员收受贿赂,那要么是朝昌帝默许,要么是留着日后再杀。
更何况他手里握着一支由江湖中高手组成的暗卫,武功不明,人数不明。
当年只要倪姷这张脸出现,身边定然跟着朝昌帝的人,手握那么多银子,当年若不是进了时傹后宅。
倪姷必定得入皇城。
倪姷的确可以随意跑得掉,可是她手下这么多铺子,这么多掌柜小二,却是可以被玄隍卫随时拿捏的。
哪怕下令撤离也无法在玄隍卫的眼皮子底下走干净。
人命太多,她赌不起。
朝昌帝坐拥朝昌这么多年,她从未自大到觉得自己十二年攒下的人手便能对抗他几十年布下的人手。
所以她选择光明正大的走到朝昌帝眼皮子底下,不耽误赚银子,能保住底下人性命,朝昌帝为了顾忌宠臣时傹,撤走了盯着她的所有人。
再就是她能借着时傹得到的消息,可比派人去查来的多,来得快。
所以她才能日日吃酒喝茶。
倪姷道:“这么多银子,一定不止玄隍卫的人押送,告诉你公爹,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送银子去陇西。
让他把手下每一笔银子都记清楚,别让人修改账目,别被人抓住把柄。”
金子衿颔首,“是,我一定转达。”
倪姷思忖了一阵,又道:“户部有一个小官员,名叫君....”
白降接话,“名叫君辽,从六品户部员外郎。”
倪姷点头,朝金子衿道:“他是去年二甲第一名,可用,你公爹知道该怎么做。”
金子衿颔首,“是,我记下了。”
谢姑姑有些焦急地扶起金子衿而后自己落座,“子青那孩子如何了?”
这话说得倪姷和酒如霜齐齐皱眉,酒如霜从倪姷身后探出头来,“姑姑,人都这么大了,怎的还是孩子?”
谢姑姑瞪了她一眼,又瞪了倪姷一眼,“我自己的学生我能不心疼吗?听闻被你弄燕南去了?他一个人去的?可有派人保护他?”
倪姷:......
“瞧您这话说的,哪里是我能弄去的?那不是朝昌帝下的命令吗?他可是我手下的一名大将,我能不心疼?我可太心疼了他,我派了不少人去护着他呢!”
倪姷说得无比坦然,坦然得谢姑姑更怒了!
“就是你弄的!你可别装了,就你那弯弯绕绕的心思,我能不清楚?竟然把他一个人往燕南放,放进那虎狼窝似的燕南军中,你可真行.....”
谢姑姑收敛着压低声音还未骂完,便被凝云打断了。
“主子,都督往这边来了。”
谢姑姑意犹未尽地闭了嘴,站起身把位子让给了金子衿。
几人又很是寻常地寒暄了起来。
凌醉蓝听得头晕目眩,抬手揉着自己的额角,顺便还挑选着金子衿木奁里的永生花。
“多谢三嫂记挂我了。”
金子衿唇边的笑意僵得不行,瞧着她们几人选好,便连忙站起身,“四弟妹放宽心好生养着身子,待嫂子得空了再来看你。”
凌醉蓝笑着点头,“好,三嫂慢走。”
谢姑姑又朝着倪姷的方向瞪了她们几眼才随金子衿转身往院外走。
行至院门口不远处便遇到了时傹。
金子衿笑着打招呼,“四弟,前厅散了吗?你怎么回来的如此之快?”
时傹淡淡‘嗯’了一声。
金子衿现下只想赶紧跑,遂也没多说什么只又笑了笑,“那四弟你先忙,我们也回去了。”
“嗯。”
时傹行至泠雪居院门,懒懒地靠在院门口瞧了一会儿,语气淡淡,“还不想散了吗?”
三人随声起身见礼,“都督。”
凌醉蓝颔首,“我们也用完了,这便告退了。”说话间便离开了位置这就要走了。
酒如霜却拉住了她,“夫人,倪姨娘这里没有多余的屋子,我能到您的院子小住几日吗?”
说罢又有些委屈地垂下了眸子,“花公子也不在花府,那花府也只有我一个人,实在是无趣得很。”
凌醉蓝看向时傹,“都督,月娘可以留下吗?”
时傹的目光落在了酒如霜的眸子上,唇边挂着笑。
“嗯。”
瞧着那笑,酒如霜心里升腾起浓浓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