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
时傹花清越一行人沿着关北边陲进入了彭州。
这边陲之地无横贯山脉遮挡,关北的寒风就那么冲着边陲几州长驱直入,这寒风直吹得人骨头生疼。
花清越蹙着眉看远处浓雾遮掩的关北,紧了紧身上的鹤氅。
也不知家里人那冰天雪窖之地如何了,祖母身子本就不好,也不知受不受得住那里的严寒,也不知是否缺取暖之物。
倪姷才偷了那么多粮食,想必粮食是不缺的,只是她那么多军队,想必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时傹也看着远处陷入了沉默,对于关北的怀疑愈发大了,大到不得不查了。
花清越瞧着时傹若有所思的神色,问道:“知韫,这一路你可有看出什么?咱们可还要去雍州?还是从彭州直接回朝隍?”
时傹收回目光,语调平淡。
“关北边陲守备军原本有三十万,可自三十多年前关北差点被灭国之后,这地儿便开始实行军屯之策,若无战事,一半将士都得去种地,以此来实现自给自足也省了朝廷出粮。
“可是这也给了关北喘息之机,当年谁也未曾深入过关北腹地,谁又能确定关北当初还剩多少人。
“他们的榷关被朝昌和万岳堵死,除了能用物品换取少量粮食和盐之外再无其他。
“可谁又知这是不是他们的障眼法呢?
“他们那么大的地儿,那么多的山,谁知那地下能有些什么?他们当真冶炼不出铁吗?
“朝昌和万岳对关北的轻视,谁又知关北趁机做下多少事儿。
“当年那些刀刃翻卷的刀,过了这么些年,当真不会又变成利刃吗?”
花清越听得咽了咽唾沫。
对于关北那些野人的描述他也只是在野史上瞧见过,关北人可是千百年来从未被杀尽过的。
仗着那么块鸟不拉屎又天险重重的地儿,朝昌万岳的确从未真正灭过关北。
这么多年来更是从未在关北手上讨到过好,可想而知三十多年前那一仗能让朝昌多得意。
得以到让倪姷有机可乘,硬生生养出为她所用的大军。
“此事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若你不愿叛离朝昌,咱们还是得回朝昌才是。”
花清越这话倒是实打实的为时傹着想了,他们可都不是什么满脑子只有‘忠君’之心的人。
若时傹不愿再回朝隍受掣肘,大可如郁池樾死守陇西一般就当那些个圣旨是放屁,直接死守燕南。
再加上手里的掌控的玄隍卫,自然是什么都有可能。
时傹转身走向城门,看着空无一人的关北商路,淡淡道:“如今关北却是连装都不装了,冬日最缺粮食的时候,竟然无人前来换取粮食。
我是得回到燕南,只不过还不到时候,我还得逼着朝昌帝交出‘后手’,如此我的燕南才能安稳。
更何况,郁池樾现如今说不得已经回了朝隍,他可不是什么良善君子,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也不愿放手那十万禁军。”
花清越无声叹了口气,怪不得他一看书就头疼,而这些人科举一考一个准呢。
朝隍,皇宫。
早朝,时傹朝着身旁的郁池樾看了一会儿,随即淡淡笑了笑。
郁池樾也乐了,低声道:“都督怎的笑得这么高兴,是燕南粮食追回来了不成?”
时傹意味深长道:“论起能装,还得是你啊。”
郁池樾只当听不明白,笑得更是如沐春风,自从与时傹多加‘了解’之后,他是越来越喜欢和他说话了,更是可以对他的刻薄视而不见。
“两位爱卿是在聊什么呢?”朝昌帝可不愿瞧见两个武将关系这么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时傹拱手道:“回禀陛下,也没聊什么,只不过西平候嘲笑臣的燕南粮食被偷一事罢了。”
郁池樾也笑着拱手,“陛下恕罪,这事儿实在稀奇,燕南大都督治下如此严苛,再加上这么响亮的名头,竟然有人敢从他地界上偷取粮食,臣都要以为是大都督为了那点子税银自己做戏了。”
时傹瞥了他一眼,懒得与他在朝堂上做戏,遂没再开口。
朝昌帝看了时傹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朝郁池樾厉声怒斥道:“你可是超品侯爵,怎可随意辱人清白?这话若是传出去要让百姓如何揣测?”
他乐得见到两人互相撕咬,却又不敢在这时候得罪任何一个。
两人皆是可以视兵符为无物的掌兵重臣,再加上两人在这等朝昌不稳的时候都回到了朝隍,自然更加不能得罪。
郁池樾连忙颔首,“是臣说话没了顾忌,臣也只是为燕南百姓着急了,陛下恕罪。”
朝昌帝点点头,看向下首众臣,声调平稳而严厉。
“粮食的事可不止是燕南的事,这一次的事除了陇西受灾无粮,哪一州的粮食还在?
更何况,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一夕之间可以谋划完成的,大都督自两年前便交了兵权回到朝隍掌管玄隍卫为朕分忧,这事自然不能怪到他的头上。
你们私下说话做事也不可伤了忠臣的心。”
众人纷纷颔首附和,无一人敢言不是。
.....
下了朝时傹随朝昌帝回了武英殿。
穆公公进入屏风后为朝昌帝宽衣,时傹在窗边落座。
朝昌帝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状似无疑之问,却又满是怀疑。
“你这次走了关北边陲,一路上可有察觉到什么,那粮食的去向当真是万岳不成?”
粮食的事情一出,朝昌帝根本顾不得什么太子的事了,再加上陇西有燕南的粮食支撑,陇西也逐渐稳了过来,现在最大的事儿自然是偌大一个燕南吃饭的问题。
时傹道:“回禀陛下,臣巡查关北边陲是因为查到的唯一一个粮食消失的地方是汴州最北,那地离万岳和关北斗及近。
可是万岳不缺粮,关北没这本事。
那些人无比谨慎,哪怕带着马车拉着粮食也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偷粮之人更不是关北人的长相。
臣不放心,才去了关北边陲一趟,可是关北并无不妥。”
朝昌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目光锐利灼人。
“哦?关北当真并无不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