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时间,陆淮已然又变回了那个陆大人,五官深邃,眉眼明亮,眼底的幽深把他的少年气压得喘不上气。
主仆两人把手里的野梨子核扔了,随后从树后出来。
倪姷觉得自己当真有病,偏偏就喜欢吓人。
瞧瞧,凌醉蓝脸都白了。
还不待倪姷开口,陆淮面冷肃着一张脸朝凌醉蓝道:“醉蓝姐,这女人是与你一同来的,她是什么人,可能信得过?”
短短几息时间,凌醉蓝心里已经闪过无数个问题。
倪姷会不会说出去?若是她说出去了迎接她的是什么?她该怎么活下去?她该怎样捂住倪姷的嘴?
或者,倪姷能不能杀?
凌醉蓝垂眸藏住眼底的不忍,没有再看倪姷,“她是大都督的妾室。”
这话便是倪姷不可信了。
倪姷这时才觉得凌醉蓝这人是个拎得清的果决之人,她们两人本就没什么情分可言,这等紧要关头,自然护住自己才是要紧。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听得凌醉蓝这话,陆淮面上没有多余表情,而后飞身直冲倪姷而来。
他知晓有些不对,这主仆两人太过冷静,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在他的手指将将要触碰到倪姷时,他被一脸笑意的倪姷紧紧扣住了脖颈。
“别乱动手。”
这变故就在须臾之间,凌醉蓝和陆淮两人谁也没瞧清倪姷是如何出的手。
“你.....”
陆淮嘶哑地声音从倪姷手下传出,他身子发软,整个人在倪姷手下半跪不跪,倪姷提着他就像提着一个玩物。
凌醉蓝脸身子止不住地发颤,她现下的脑子根本不足以供她去思考倪姷为何会武,好似只是本能,她尽量稳住声线。
“倪....倪姷!别杀他!求求你!”
白降继续别开眼,主子一空闲起来,的确是无聊得很。
倪姷松开手,也没多看陆淮一眼,不紧不慢地朝凌醉蓝走去,而后在亭中落座。
“坐,有话慢慢说。”
说罢又给了白降一个眼神,未等陆淮反应白降扣着他的下巴就给他塞了一颗药,而后猛地向上一抬,陆淮就那么咽了下去。
倪姷笑着朝凌醉蓝解释,“放心,就是一颗毒药,只要他能守住秘密,时机一到我定会送上解药。”
凌醉蓝压着自己那有些剧烈的喘息声,又看了陆淮一眼,确定他暂且无事才又在倪姷对面落座。
“不知,你想要什么?”
这便是凌醉蓝的聪明之处了,不该她问的东西她从不会多问。在她处于弱势时,她也知晓自己没资格问。
陆淮缓了过来,也不管自己将将被塞了毒药,只直直地看着倪姷。
“她只是一个后宅女子,你若想要什么,何不来与我谈。”
倪姷懒得理他,只笑着看向凌醉蓝,“夫人,这陆大人可是与你有过一段?”
这话说得实在轻浮,凌醉蓝微微蹙眉,“倪姷,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
倪姷没接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还撑着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凌醉蓝面露难色,好似将要说出口的话很是难以启齿,最终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算是年少时的懵懂心意吧,他与我说待他学成归来与父母上门提亲,只是他比我小了四岁,我虽然动心却也未曾当真,后来便嫁进了时府。
这事儿已然过去多年,我既然嫁给了都督,自然不会再有二心。”
这话只是草草带过,忘了说她为了与家中周旋拖到了十九岁才被赐婚,也忘了说他为了能在府内有话语之权日夜苦读只为考取功名。
两人只见过那么几次,可只那其中一次说破,便足以让懵懂的少年人为之而拼命争取。
可是哪怕在她被赐婚时,他也才十五岁。
凌醉蓝清楚这事成不了,只是她也想试试。
试试那个眼神永远炽热的少年人,能不能有机会与她携手到老。
那时的她,脑子又清醒又迷乱。
只是,试过,也就放下了。
再后来与时傹成婚,也是真心想要过日子的。
最后,也是放下了。
她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倪姷朝陆淮看去,年轻的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嗫喏了一阵,最终还是什么也未曾说出口。
皇后亲自赐婚,谁也无法更改,更不能纠缠着她伤她名节。
他派人远远瞧着时府了好些日子,今日冒然堵了路已然是冒失之举,听闻她在圊州时家的事儿不是没想过送信进去。
可若是那信件被时傹拦了,伤的还是她。
他只能小心打听,再次次庆幸。
这一回便是听闻时傹宠妾太甚,是以未曾压住自己的心思。
现下看来,他还是蠢了,竟然陷她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护不了她,却又害了她。
倪姷‘啧’了一声,摆摆手,“你们实在太过紧张,我不过想听听这些‘少女心事’而已,我也不会告诉时傹,夫人尽可放心。”
凌醉蓝不是很明白。
“那我需要为你做什么?”
倪姷懒懒地摇摇头,“用不着你做什么,过你自己的日子便成。”
说罢又面上带了些坏笑,“不过,若是你想离开时府,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倪姷想到自己把时傹的夫人给弄走,就又觉得有意思了,面上笑意更甚。
听得倪姷这话,凌醉蓝还未说什么,陆淮却急了,他上前几步走入亭下,朝倪姷长揖一礼。
“姑娘,你武功高强,又隐于时府,必然不止武功高强这一点本事儿,若你能助醉蓝姐离开时府,我忠勤侯府,我陆淮定会重谢于您!”
忠勤侯府,听到这儿,倪姷来了兴致,“说说吧,你陆家在朝为官的有几人,都官居几品?”
说罢又笑了笑,“不过,你这堂堂侯爵府世子,正五品大理寺丞,竟然求到了我这对你来说是陌生人的头上,陆大人瞧着可不像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吧?”
忠勤侯府的确难以与时傹抗衡,可若说他当真是一时情急没仔细想明白便开口说那番话,倪姷却是不信的。
如今朝昌帝惯爱用年轻人,可若是没几分真本事,那也是不会得用的。
他年纪轻轻官居五品,自然不是这么‘单纯’的人了。
倪姷方才未曾出全力,这陆淮武功也就是过得去,他也看不出倪姷武功到底多深。
他们两人日后若是想毫无后顾之忧,说不得待倪姷帮他把大凌氏带出时府后,他便会擒住她,逼问出解药,而后直接杀了她。
到时候倪姷这个隐患便可去了,凌醉蓝消失的事儿时傹自然也查不到忠勤侯爵府上。
能护住凌醉蓝又能免去亲人受到牵连。
两全其美。
示好,示弱皆只是费些不劳神的小心思罢了。
到时候,从这世间消失的,只会是倪姷。
倪姷面露赞赏。
这年轻人思虑周全。
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