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傹推开雅间的门落座,倪姷从托盘里拿了一个新茶盏出来给他倒了茶。
“都督,喝茶。”
时傹看了一会儿,抬手把面前的茶盏推至正中。
倪姷疑惑,“怎么了?”
时傹手指不紧不慢地叩着桌面,淡淡道:“那‘月娘’就是之前刺杀我,还掳了你的刺客。”
讶异之色爬满了倪姷的脸,就连语调都带着些不可思议,“怎会是她?!都督是如何察觉的?”
时傹唇边挂着笑,眼底情绪不显,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方才在阶梯转角处踹了她一脚,她露出了马脚。”
倪姷:.......
在阶梯转角处,那定然是冲着楼下踹了,没人在一旁相护,这自然.....得露马脚。
“都督可派人去追了?她为何要刺杀您?”倪姷满脸关切。
时傹道:“难有人能追上她,先上来瞧瞧你。”
倪姷心底诧异更甚了,知道有人要杀他,他竟然能按下不管?
时傹何时变成这种人了?
倪姷语气带了些慌乱,“那都督得派人去查才行,她为何来刺杀您,为何又刻意与我和夫人相交好.....她不是花公子带回来的人吗?”
说到这儿,时傹微微拧眉,“我们都查过了,查到的消息也与‘月娘’无误。
更何况不是她主动要到朝隍的,是花清越带她来的。”
倪姷:....嗯,她想省盘缠。
时傹站起身,“走,我送你回府,这几日不要乱跑了。
今夜我得在宫内守着,不得回府,让你的护卫都在时府护着你。”
倪姷也随着起身,“好。”
.....
回到泠雪居,倪姷打开屋门便瞧见了在小塌上坐着看话本子的酒如霜。
倪姷还未来得及开口,酒如霜就朝她扑过来告状了。
“阿姩啊,我跟你说,那个时傹当真不是个人,怎么能用这种下作且让人丢面的法子试探人武功呢?
简直太下作了,他竟然踹我臀!他也不怕我真不会武,然后直接摔死!”
倪姷憋着笑,“嗯,他这法子的确是又简单又出其不意,你自然难躲。”
酒如霜瞪了她一眼,“哼!那现在怎么办?我可没地方去了,还得抽空去花清越那儿把我的银票拿回来,谁知时傹会不会派人在那儿等着我。”
“你和白降将就几晚吧,泠雪居没人来查。银票的事儿也不急,今晚你得陪我进一趟宫。”倪姷推着她在小榻边落座。
酒如霜又恢复了正经,“那些江湖中人为何会站在朝昌帝那边甘愿保护他,这么些年咱们硬是查不到一丝有关他们身份的消息。
今夜时傹所在何处,可会对咱们探查有妨碍?”
倪姷眸色渐冷,淡淡道:“他今夜就在皇宫,虽然有些麻烦可也比他回泠雪居方便。
原本也是可以不去的,可是我总得瞧瞧朝昌帝长何等模样,总得记住他的样子。”
虽然之前机会不多,可也不是没机会摸进宫里去,可那时阿酒不在,白降三人的轻功差酒如霜差得远。
在摸不准对方人数和武功的时候,自然不能让属下去送命。
可阿酒一来却不同了,阿酒的轻功比她慢不了多少,且武功高强,自保总是能的。
再加上最近朝昌有些乱,什么‘牛鬼蛇神’都可能出来,皇宫进人虽然稀奇但也不算太过稀奇。
酒如霜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不论他们武功多高,咱俩又不是跑不掉,不就是进去逛一圈。
不过,时傹那边我可管不了,他当真要逮我,我可真不一定能跑。”
倪姷笑着点头,“知道了。”
丑时二刻,浓墨般的夜色笼罩了整个朝隍城。
在微末的月光下,甚至可以瞧见天际之上那厚重的云。
朝隍城内灯烛如火树星桥般绚丽,灯火丝竹之音,百啭千声,好一副歌舞升平的盛景。
倪姷面上带了一块很是小家碧玉的人皮面具,眼眸也被脂粉改了形状,遮住了眼尾殷红的小痣。
酒如霜这回也学乖了,眼角甚至贴上了一块疤。
两人身上皆无任何熏香。
凝云和白降弓步蹲下,十指交叉手心朝上置于膝头。
“主子。”
倪姷点头随后和酒如霜一起往面上挂上了一块玄色面巾,单脚踩到白降手心,先借力直接飞身上了城墙。
酒如霜仰头看向倪姷,待她示意之后才踩上了凝云的掌心,飞身来到她身边。
“这地儿真大,咱们往哪儿去?”
倪姷低声道:“逃跑的路线记下了吗?你别待会儿饶迷路了。”
说罢又指着皇城最正中的位置道:“先跟紧我,待会儿那里你便不要靠近,如遇险情给我信号。”
酒如霜眼眸里闪着兴奋的华光,“好好好,都听你的。”
说罢两人便速度极快地朝着武英殿飞身而去,行至半程一隐蔽之处,倪姷示意酒如霜停下,而后自己飞身继续前往。
关北离朝隍就相隔一个州,皇城又怎能不摸清楚。
她贴着宫殿墙壁落地,整个人陷在阴影里,阖眸屏息。
两息时间,确定殿内会武的有十五人,宫殿外禁军至少三百,至于其他藏在皇城各处的离得太远不好确认。
呵,他还真是怕死。
倐尔,她面色冷了下来。
很多人在靠近。
她就知道,不可能无人察觉她们进宫,若不然朝昌帝那一队不知人数的江湖高手所组成的暗卫不是白找了。
沉思一瞬,她挑挑眉,直接跃起侧身一脚踹掉了身旁的錡窗,而后单手撑着窗台翻身进了殿内。
殿内霎时之间灯火通明,倪姷瞧见了被一众暗卫围拢的那明黄色的身影。
“何人派你来的?”
朝昌帝面容冷肃,声音威严而低沉。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她身后的錡窗之外也围拢了人。
倪姷没出声,她可不会如阿酒和其他属下一般改变声线。
又瞧了一息时间,她蓦地转身朝着窗外隔空打出一掌,伴着几人砸向地面的声音,她已经闪身出了武英殿。
笑话,她又不是傻子,直接踹掉錡窗已经很猖狂了,总不能在宫殿内就与人动手。
所有人朝着她围拢,森寒的刀剑破空声直冲她而来。
酒如霜在不远处的屋顶几乎杀完了弓箭手,她这边便轻松许多。
倪姷根本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这些个江湖中人没有一个是武功低的,她周深杀气四溢,出招更是凌厉。
招招直冲命门,四周霎时倒了一片尸体。
她回身朝不敢靠近的众人淡淡看了一眼,而后夺过一柄剑飞身上了屋顶,朝着酒如霜的方向飞身而去。
行至半程,一道带着浑厚内力的掌风骤然朝她打来,她侧身躲过,跃下了屋顶。
落地一瞬掌风再次袭来,她满眼寒霜猛地回身扣住来人的脖颈。
忽而,她藏在面巾后的唇勾起笑了笑。
时傹。
她手下再次用力,时傹下颌绷紧,说不出一句话,四肢气力几乎散了干净。
她眼底都是坏笑,扔了手里的剑,蓦地把人拉近,顺着冲力在他腰后反制住他的双手。
她一手扣着他的脖颈,一手在他后腰捏着他双手的手指。
腰后的手再一用力,时傹紧紧贴上了倪姷。
她在他那吃人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隔着布巾亲吻了他的唇。
下一瞬,倪姷双手猛地一松,又冲着他的右肩打出一掌。
待时傹闪身躲避再次站定之时。
哪里还有倪姷的身影。
时傹眸底幽暗洇红。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刻一般想杀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