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也会生病。
许知淮垂眸看向卫漓,看向他那张憔悴又惨兮兮的脸,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朝向那微微敞开衣领里露出来的脖颈,她可以清楚地看见皮肤之下勃然跳动的血脉。
细细的手指碰触滚烫的皮肤,抚上凸起的喉结。
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就这样把他掐死,永绝后患。
只要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想到这里,许知淮又伸出另外一只手,直接用双手掐住卫漓的脖子,暗暗用力。
就这样让他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正犹豫时,卫漓猛地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烧得通红,目光略显迷蒙,他望向床边那个娇小的人影,虽然看不清楚她的全貌,但光是闻她身上的气味,也能分辨出是许知淮。
她的味道,他太熟悉了,以至于时常想起,记忆犹新。
许知淮仓皇收手,素白的指尖颤抖不止。
卫漓反应片刻,回想方才那温暖的触感渐渐加重,一下子就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女人就是女人。
当断不断,难成大事,明明机会就在眼前。
卫漓勾了勾干裂的唇,哑着声问:“你想杀我?”
许知淮想否认,对上卫漓轻蔑的目光后,忽而冷笑道:“是啊,差一点就得手了,真可惜。”
卫漓笑,轻蔑地笑,又闭上眼睛道:“本侯疼你,再给你一次机会。”
许知淮才不会上他的当,冷笑一声:“侯爷省省吧。要死还请您死在别处,别死在这里,脏了我的地儿。”
卫漓被她的冷言冷语又刺了一下,睁开眼,目光清凉如水:“如果你想我死,你大可不必找人救我。”
“救你的是太医院,与我无关……”
话还没说完,他猛然从被子里伸出只手,一把抓住许知淮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拽了过来。
就算生病了,他的力气也比她大。
许知淮没有防备,被他扯倒,大半个身子砸在他的胸膛上,侧腰还被床沿磕了一下,疼得她闷哼一声。
她和她的体温一起入怀。
他的心,瞬间就空了。
卫漓心里很清楚,如果不用蛮力和强迫的手段,她绝对不会和自己亲近,幸好他还有点力气……
许知淮的下巴也被磕疼了,急急挣扎:“卫漓你放开我!”
卫漓眼神执拗,勾唇冷笑:“我不放,你叫太医们来,把我这只手砍了。砍了就松开了。”
“混蛋!”
许知淮气到咬牙。
卫漓却道:“你骂错了,我不是混蛋,我是野种,贱种。”
许知淮怔了怔,看着他过于扭曲的笑脸,只道:“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呢?难过就说难过,悲伤就说悲伤,不服气就说不服气。”
床边恰好有一盏烛灯,昏黄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如沐圣光,让她的眉眼都明艳了起来。
卫漓欲哭无泪,幽幽看她:“人微言轻,说了又怎么样?就像现在,你让我松手,我会松开吗?”
“你心里不痛快,也不该对我发疯。”
“我没想发疯,只是……不小心走到这里。”
“如果侯爷想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就在这里哭吧,我避出去就是了。”
“许知淮,你太小看我了。”
他的声音平稳,心跳如雷。
他从未痛哭过,不懂那是什么滋味。
许知淮深吸一口气:“请侯爷松开手。”
卫漓喉结滚了滚:“我松开,你会走吗?”
许知淮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是我的寝宫,我能走到哪里?”
到处都是皇极卫,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好,好……”
卫漓松开了手,许知淮后退两步才道:“你病得不轻,需要好好休息。但你不能留在这里,我命人安排马车,送你回侯府吧。”
卫漓苦笑:“随便你。”
反正不是他走,就是她走。
许知淮沉默了一会,又道:“你手臂的伤不要紧,刺得不深。”
卫漓眸光涣散,忽而发问:“你为什么不动手?”
在最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这是大忌。
许知淮迟疑了一下:“我不想让太子爷伤心,他刚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一个兄弟。”
卫漓眸光变暗:“你对太子爷真好啊。”
许知淮不与他多说,只安排好一切,将他平安无事地送出宫去。
锦婳得知此事,吓得七魂没了六魄。
沐秀婉也纳闷起来:“侯爷到底想做什么?”
许知淮平复心情,淡淡道:“不知道,他时不时就会这样发疯……算了,等太子回来,他想发疯也不敢再来。”
沐秀婉看向许知淮,欲言又止道:“姐姐,也许他并不是发疯……”
许知淮看了她一眼,思绪纷杂,只是沉默。
卫漓的确很反常,看似是冲着她来的,却什么都没做成。
两日后,朱宿星携着一众大臣们,浩浩荡荡从皇陵回宫。
他才迈入院门,就见许知淮朝着自己跑来,她张开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将他紧紧抱住。
她的手,她的人都那么暖,真好。
两人紧紧相拥,胜过千言万语。
朱宿星瘦了一圈,双颊都凹了下去。
许知淮满眼心疼,顾不上多问,把他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
朱宿星失眠睡不着,她就静静地陪着他,望着他憔悴悲伤的侧脸。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朱宿星总是格外安静,哪怕和许知淮也嫌少说话,他白天在书房处理奏疏,晚上回到寝殿独自发呆,坐到天亮。
这日晌午,朱卿若闹觉,喃喃撒娇:“我要阿爹。”
许知淮对她轻轻“嘘”了一声:“安儿乖,阿爹很忙,过几日才能来看你。”
朱卿若掰着指头,慢慢算道:“十天,我十天没见到阿爹了。”
许知淮摸摸女儿的头:“因为皇爷爷不在了,所以阿爹很伤心,安儿要乖乖听话,不能再让阿爹烦心了。”
朱卿若似懂非懂:“皇爷爷再也不回来了吗?”
“是啊,皇爷爷不会回来了。”
此话一出,许知淮听闻身后有人叹息。
转身,忽见朱宿星。
朱卿若甜甜一笑,蹦蹦跳跳地跑过去:“阿爹。”
朱宿星蹲下身子抱住女儿,低垂的脸庞抵着她小小的肩膀,隐忍啜泣。
朱卿若用五指分开的小手拍拍他的后背,奶声奶气地安慰:“安儿乖乖,阿爹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