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奇郑狠听得战战兢兢，尽管自己从前也干过不少违法乱纪的事，但如今头一次遇到这种有组织有规模的大型犯罪集团。

　　他俩宛如伶仃的豺狗遇上了草原上最威猛的狼群，难免股栗欲堕。

　　李浩成听了却兴奋无比，拉着项羿讨论起来。

　　“苏联经济萎靡，生活必需品供应不上，社会就开始乱了。

　　什么都在衰颓，对经济的监管肯定松动。

　　当官的吃不饱，就会想把权力变现。

　　我敢说，那个姓柴的司机，能做到这份上，肯定跟官场相勾结。

　　毛子本来就爱喝酒，现在旷工酗酒都成为了社会问题。”

　　项羿见他兴致勃勃，毫无惧色，心想：看来，我们是同一类人。

　　“不错。今天在饭桌上，我听伊万提了一嘴。

　　他说，苏联国企负责人开始跟街头帮派合作，盛行影子经济。”

　　“什么是影子经济？”

　　“就是地下经济，他们在地下作坊生产洋货，来满足国民的物质需求。三年前，苏联的影子经济就占据全国经济的30%，厉害吧？”

　　李浩成“啧啧”点头：“有点意思。”

　　他突然回过神来：“谁是伊万？”

　　“就是柴可夫斯基。伊万是他的名，柴可夫斯基是他的姓。他全名叫伊万·弗拉基米尔洛维奇·柴可夫斯基。”

　　“苏联人名字真特么长！谁记得住？还是你名字好，就俩字。”

　　日后的历史证明，李浩成的判断是准确的。

　　柴可夫斯基确实和官场勾连甚密。本就庞大的喀山帮，在影子经济的发展中，开始从街头斗殴，向有组织犯罪进化。

　　此时，柴可夫斯基在家惬意地抽着雪茄，这是从古巴运来的好货色。

　　烟雾缭绕中，他看着妹妹娜塔莎在守寡多年后，第一次面含春色，在众多鲜艳的布料中挑挑拣拣，准备做新衣服。

　　他心想：我们两兄妹都是好眼光。那个长头发的妖冶的中国男人，和我原本就是同一类人。

　　四年前，项羿第一次陪王基来莫斯科国立大学报道。

　　为了帮助王基更快适应新环境，不至于太孤单，项羿还多住了半个月，来陪伴他。

　　在这期间，他差点杀了一个人，因此结识了柴可夫斯基。

　　王基上学的地方在列宁山上。那是莫斯科国立大学的新校区。

　　王基嫌宿舍环境不好，想在学校附近另外租房子。这些琐事，王基当然不会管的，全权交由项羿来办。

　　项羿语言不通，举目无亲，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列宁山附近乱转。全靠“Привет（你好）”“арендаквартиры（租房）”“сколькостоит（多少钱）”这三句日常用语打天下。

　　他发现，列宁山附近的住房，主要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是斯大林楼。

　　这种楼房的建筑外观，意在“赞美共产主义的理想社会秩序”，外墙以圆柱灰泥浮雕和小雕像装饰，多呈现气势磅礴高耸雄伟布局对称的建筑风格。

　　优点是有电梯，大门和大厅华丽开阔，厨房宽敞，天花板高。

　　缺点是房龄久，属于合住公寓楼，一层楼的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和浴室。

　　第二种是赫鲁晓夫楼。

　　为了保证降低施工成本以及工期，赫鲁晓夫楼大部分采用的都是预制板结构。

　　没有设计电梯和垃圾通道，取消了之前斯大林时期盛行的拱门柱廊等装饰。

　　优点是，每套公寓都有自己独立的浴室和厕所。

　　缺点在于，面积小，墙壁薄，天花板低，没有电梯，是走廊边上的联排房间，类似中国的筒子楼。

　　第三种是勃列日涅夫楼。

　　70年代起，勃列日涅夫楼成为主旋律。

　　整体结构上虽与赫鲁晓夫楼相似，但楼层多在20层左右。

　　房间宽敞明亮，商店及公园设施齐全，舒适度也更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租金贵。

　　王基这种一改革开放就能出国留学的主儿，哪是缺钱的？

　　就算真缺钱了，给妈妈打个电话，稍稍抱怨一声，爸爸外公就会主动给他汇款。

　　所以最终，项羿给他在距离莫斯科国立大学最近的勃列日涅夫楼，租了一套公寓。

　　公寓在三楼，二室一厅，一厨一卫，窗外有婆娑树影，有明媚阳光。室内装修简洁干净，装修用料不菲。

　　在众人的呵护下，王基美好的留学生活，即将拉开帷幕。

　　然而1979年的苏联，已是阴云密布。

　　所谓的阳光灿烂，不过是一种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