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面依稀传来硬币的碰撞声,神气活现地站在汽车前面。
如果不是他姗姗来迟,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打了四圈麻将,钢蛋此刻已经摸完脚,绵羊也不至于在满是冰雪的路面上摔了一个跟头,如果不是胖子来了,燕丹也不至于一分钱不带就敢坐在麻将桌上,还大言不惭地问我借钱,胖子也不会一如既往地大杀四方赢我们的钱,我的钱包也不会莫名其妙的消失,里面包括一千五百多块现金身份证信用卡电影卡牛奶卡。
这次帮绵羊排忧解难,给我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和心灵创伤,足足一年时间我都没有缓过劲来。
在绵羊回来的第二天,由于我白天没有时间,于是他独自一个人找了一家ktv,唱了一下午的歌。
肉体或许能够被摧毁,但精神不会,唱吧,只有在音乐中才会遗忘一切。
到了晚上,绵羊又开始按捺不住躁动不安的心,撺掇起洗澡和麻将起来,自从我们几个相继结婚,麻将这个活动差不多已经在我们身边绝迹,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有时间和精力一起坐下来玩几把。
此次绵羊遭遇如此家门不幸,我们几个做朋友的也是义不容辞的出来共同度过难关。
“我是不是成了。”
此刻,香烟弥漫着整个包厢,胖子正坐在我的对面,打着赤膊,一身横肉在他挠头的动作下有规律的颤动着。
一听到胖子这话,坐我上家的燕丹一脸生不如死,不耐烦的敲击着台面,绵羊倒是习以为常,一个劲的提醒胖子炸胡要罚十倍。
为了等到这桌麻将,我们几个开着车在d城的大小浴室找了个遍,临近年关,几乎每个浴室都是爆满,尤其是那些带麻将桌的包厢,对于我们这种几十块输赢的牌局,去高档场所连包厢费都不够。
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在城西的一家浴室里落座。
“什么,胖子你又连庄?赶紧再请我敲个背。”钢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屁颠屁颠的爬到胖子身后,装模作样的看起牌来。
“这样,这样,这两个百搭放这里,对的,三朵花自摸。”胖子盘算了半天,把面前的牌一倒,三三两两的摆给我们看。
我们三个无可奈何,只能乖乖掏钱。
“胖子你少赢点,小心出门被车撞。”
“胖子这几年靠闪电换牌从我们这里赢的钱够买套房了。”
“我刚听张就被你胡牌了,绵羊你看住点下家的胖子,你看胖子盯我盯得多紧,我打什么他打什么。”
一阵抱怨之后,又是一副洗好的新牌升了上来,我们四个又开始聚精会神的码起各自面前的长城。
麻将如人生,每一次把牌摸起来就像人生的一次重生一般,充满了未知。
有些人扶手即是好牌,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比如胖子这种,牌还没摸几张就哗啦一下胡牌了。
有些人即使有一手好牌却活生生打烂,比如钢蛋这种,再三犹豫,再三斟酌,再三考虑,最后自己还放炮。
有些人一开始摸了一堆烂牌,无搭无花,不靠张没对子,但在不断的摸牌打牌中,逐渐成型,运降不降人,嘴里还一直放烟雾弹,说自己这把铁定成不了,比如绵羊之流。
而像我这种,一开始牌就烂,越摸牌越烂,打什么来什么,吃不到上家一张牌,还老给下家喂牌,对面还一个劲的碰,胡牌没花收不了几个钱,有花的时候东南西北风大将辈出,好不容易听章立马就放炮。
人生啊,总是这样不公平。
渐渐的,我习惯了这样的设定,不再去执着,不再去抱怨,牌不好时,就不再去争取,能胡关键的大牌就行。
比如绵羊所说的“关键时刻要把握住,没必要事事争取。”
一来没这个能力,二来没这个精力,面面俱到是最傻的决定。
不过这场牌局也注定是我的滑铁卢。从我掏出钱包借了100元给燕丹,就已经踏上了不归路。
绵羊的香烟一支接一支,从头输到尾的他,在最后一圈连成了几把大牌,一下子扭转了战局,果然情场失利赌场得意,胖子凭借着雄厚的前期优势,最后还是赢了不少,燕丹最可气,通过赌场大忌开局借钱的卑劣手段,从我这里借走了运气,几圈下来不输不赢。
而我,大牌成不了,小牌不想成,晶的电话短信微信视频语音一个劲地狂轰滥炸,可能真是今天我的紫薇星暗淡,输钱又输势,最后彻底没了脾气。
浴室老板来我们包厢催了几次,我们终于结束了此次战斗,燕丹还一个劲的叫嚣着赢钱的请吃宵夜,而我归心似箭,穿上衣服就奔出了大门,开着车一溜烟的回家了。
至于他们几个后来怎样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后来才知道,更大的损失已经降临在了我的头上,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可能就是我这样的情况吧。
时至今日,每每想起那次丢钱包的事,我也释然了,毕竟为了帮绵羊排忧解难,如果以我丢钱包为代价能让他这次家庭事件消弭于无形的话,一切也都值得了吧。
“你什么情况,大过年的丢钱包,你看看,还是钱太多闹得,有钱请我和钢蛋吃吃饭,喝喝星巴克,总比丢给别人好啊,别人捡到了不仅不说你一声好,还一个劲的骂你傻。”四石的声音在耳边如同播音员一般,时而痛心疾首,时而拍案而起,时而挥斥方遒,引来钢蛋一阵阵附和。
“对对,四石说得对,赶紧破财消灾,请我们喝喝星巴克。”钢蛋坐在后座,说道。
自从我知晓钱包丢掉之后,脑子里把那次打麻将的过程一遍又一遍的梳理,到最后我已经不知道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我自己想象的了,我感觉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丢钱包。
丢在包厢里了?走的时候太匆忙,有可能;
丢柜台了?付钱的时候把钱包往边上一搁,有可能;
丢在从浴室大门到汽车的路上了?我是跑到车边上的,有可能;
丢在车里了?当时往车上一坐,钱包会掉出来,有可能;
丢在从车上下来到家里的路上了?我一路跑回家,一颠一颠的会掉出来,有可能;
丢在家里的某个角落了?我脱衣服时把衣服随手一扔,钱包会掉出来,有可能。
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我把从浴室到家里这些地方找了个遍,家里的犄角旮旯被掘地三尺,除了找到几个沙发底下的物件和一地灰尘之外,别无一物。
汽车也是被翻了又翻,各种纸巾干瘪的橘子皮饮料盖硬币被找出来,并没有钱包的影子,小区的监控也被调出来一帧一帧的查看,监控中看到我从车上急匆匆下来,并没有什么东西掉落,而且直到我再次来到车旁边,也没有人经过并弯腰捡东西。
那最后的希望就只能在浴室了。
绵羊已经回了z城,燕丹也开始他的送报,胖子去了单位,池子压根没参与这件事,我唯一能找的就是钢蛋。
刚巧,四石的电话响起,他说他已经在我小区附近溜达了半天,我想刚好带上四石一去浴室,多个人多份力。
“还破财消灾,我现在的灾就是破了财。”我没好气地说道,心里一个劲的希望浴室老板正拿着钱包焦急的等待失主认领,里面的一千五百多块钱全部给他都无所谓,关键是里面的证件。
“你看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你打麻将洗澡喝星巴克的时候没叫上我,现在干苦力的时候想起我了。”四石又是一阵埋怨。
“现在先别管这些了,我现在只想赶紧把钱包找到,里面的钱全部请你们吃喝嫖赌都行。”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说道。
“我俩的债务一笔勾销就行。”钢蛋开始趁火打劫,尽想好事。
汽车再一次停在了浴室门口,看着依旧营业的浴室大门,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祈祷了。
我和四石还有钢蛋进了浴室,在包厢里找了一遍又一遍,麻将桌里面都翻了,还是没有找到钱包。
最后,我只能怀疑那个打扫包厢的老头。老头毛发稀疏,缺了两颗牙齿,走路一瘸一瘸的,佝偻着背,做事慢条斯理。
有可能,非常有可能是他。那天如果我的钱包真得掉在包厢里的话……
我的脑海开始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
最后他走进包厢,开始一点点打扫,把麻将机整理一下,把凌乱的椅子摆好,拿着扫帚把满地的烟屁股烟灰扫扫,突然发现了一个黑色的鼓鼓囊囊地钱包状的东西躺在地上,那个该死的钱包,钢蛋最后离开地时候那么大个钱包,这个睁眼瞎居然都没看到。那个老头肯定用他那40码的右脚踢踢地上的钱包,发现不是一张纸或者是垃圾之后,就弯腰捡起来,一瞬间他肯定以为自己在做梦,估计会掐自己的肉一下。
感受到疼痛之后,他肯定是先把钱包放进口袋里,确认没人之后继续把包厢草草打扫完毕,躲在一个角落里翻找钱包里的东西。
除了现金,里面的东西对于这个老头来说肯定没有丝毫用处。我相信他当时的内心会有一点点波澜,会有归还给失主也就是我这个冤种的念头,但是,如果归还给我,这笔现金肯定就没有了,对于这个在浴室里打杂的老头来说,1500多块钱现金足够他买上好几条平时舍不得抽得烟一箱自己从来都没有喝过得国缘或者郎牌。
其实,我想得是只要证件,现金什么的都可以给他。
但这是一场人性的博弈,是占有和诚实的较量。
“没看到。”老头简简单单地回答我。
他没看到,我没有丝毫办法,我看了看围观的人,又看了看老头,便找他进了一个单独的包厢。
包厢昏暗潮湿,充满了一股霉味,我和老头分别坐在两张床上。
我告诉他,如果他真的捡到了,当时没有及时交出来,现在在很多人面前也肯定也不会承认的,但是麻烦私下里把里面的证件给我,那一千多块钱就当是给他的感谢费。
在我期待的目光下,老头拍着胸脯说他不会干这种捡到东西不上交的事,当年他年轻那会在外面捡到几万块都如数交给失主,而且以人格担保。
我没办法,四石又进来说了一通,说这个钱包八成是掉在包厢里了,因为这个钱包我天天放身上都没丢,只有在包厢脱衣服的时候丢了,而且打麻将之前还掏出来拿钱,回家就找不到了。
反正是说了一大通,那个老头就是说自己没看到,最后我们三个没办法,也查了浴室的监控,并没有什么异常,只能失望而回了。
回去的路上四石说八成就是那个老头拿的,但人家不肯承认,说什么也没用。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它的珍贵,比如说我的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