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酒？”绵羊说。

　　我看见绵羊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白茫茫的烟雾吹了老远才渐渐消散。

　　“什么情况？大过年的，你这又是整的哪出？”我一头雾水。

　　半小时前绵羊在电话里叫我出门，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看了看晶那一脸随时准备爆发的表情，想要回绝，但电话那头的绵羊发出了最后的求救。

　　迫于无奈，我只能重新穿上衣服，在晶的一连串威胁侮辱咒骂声中，毅然决然的出了房门。

　　在路边等了许久，才看见一辆车由远及近快速驶来，停稳之后，车窗降下，露出了绵羊佯装的笑容。

　　“上车，走！”绵羊对我说。

　　“去哪？大晚上的。”

　　“先上车再说，跟晶说一下，今晚早点睡，你明天早上六点回家给她带早饭。”

　　“疯咧？”我越听越不对劲，绵羊这个点来d城，估计是有什么事情，便问他，“今天住d城了？先下来，再从长计议。”

　　绵羊也没有再坚持，汽车熄火，从车上跳了下来，跑到绿化带里的一棵树下小便了。

　　随后，绵羊掏出烟，发了一根给我，自顾自的抽了起来，我们俩就这样蹲在路牙子边上，吐着烟圈，一言不发，看着马路上不时而过的汽车。

　　在听到绵羊问我有没有酒的时候，我觉得他现在已经有点迷糊了，便问他要不要先去钢蛋家里坐坐，在外面吹风是不个事。

　　绵羊没有拒绝，把还剩三分之一的香烟扔在地上，重重的吐出最后一口气，重新打开了车门。

　　汽车行驶在冷清的街道上，刚进2月，温度愈发低冷，在绵羊风驰电掣般的驾驶之下，我们很快就到了钢蛋家的楼下。

　　在门口敲了半天，也不见他出来开门。

　　我打电话给他，才听到里面一边嚎叫着一边走来开门。

　　“你们疯咧？几点钟了？”钢蛋诧异地看到我和绵羊两人站在门口，由于寒冷，浑身打了个颤。

　　“你家温度比外面还低啊，你是如何做到的。”绵羊走进钢蛋的房间，坐在了略感潮湿的被褥上面。

　　房间里唯一的热源依旧是那个微型小太阳，我估计旁边那个电脑主机散发的热量都比这个小太阳要大。

　　“开空调好了。”钢蛋说完，拿起遥控器对着挂在斑驳墙上的空调按了一下。

　　“空调这个天再不开，会坏的。”绵羊对钢蛋的抗冻能力感到不可思议，在这里犹如坠入冰窖。

　　“电费不要钱？你给？”钢蛋抖了抖身子，重新坐下来，操控着鼠标点击，屏幕上八倍镜的画面显示着一个人在急匆匆的跑步，然而他却始终没有打中一枪。

　　“瞄他前面一点，子弹飞过去需要时间的。”绵羊看着不由得说道。

　　“我知道，我故意的。”钢蛋虽然这样说，但依旧没有打中。

　　没多久，就被不知从哪来的子弹打成了筛子，刚无助的在地上旖旎爬行，最后死亡。

　　“走走走。”绵羊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劲的催促道。

　　“去哪？”钢蛋一脸莫名其妙，问道。

　　“酒吧通宵，今晚的目标是干完十箱黑啤。”绵羊站了起来，“这里太冷了，我要去外面取取暖。”

　　“又在这里扯淡，酒吧通宵都出来了，你疯咧？”钢蛋说完转向我，“绵羊吃错药了？”

　　“估计是今天没吃药。”我不置可否，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绵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谁？胖子在上夜班，池子这么晚是肯定出不来的，他现在就是个妻管严。”钢蛋拿出袜子粗暴地套在了脚上，又把放在墙角的鞋子穿上。

　　“最新款雷阿伦款阿迪，1799块的那双？”绵羊一下子对钢蛋脚上那双崭新的白鞋产生了兴趣。

　　“1799都出来了，淘宝上买的，79包邮。”他说完，转身把大门关上了。

　　“知道哪里的酒吧酒最烈吗？”绵羊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小小的市区逛了几圈之后，问道。

　　“我哪知道，这么晚被你们拖出来，真是莫名其妙。”钢蛋还在惦记着吃鸡游戏，根本没啥心思去管什么酒吧的问题。

　　“究竟什么情况？快说说。”我坐在后排，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探上前询问道。

　　“我把我岳父揍了。”绵羊此话一出，我俩当场愣在那里。

　　钢蛋差点没抓稳他的手机。

　　“怎么可能，你疯咧？”钢蛋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

　　“马上过年了，你就干点这种事？你把一个正科级领导打了？”我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绵羊出了这档子事居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娓娓道来。

　　“严格的来讲是副处级，唉，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把你们当外人，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多种原因造成的。”绵羊把车停在路边，两眼痴痴地望着前方。

　　马路上两排发黄的路灯安静的耸立，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子匆匆钻进一辆出租车离开了，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又和老婆闹矛盾了？夫妻没有隔夜仇，回去好好讲讲，没啥大事过不去”我只能好言相劝，毕竟清官还难断家务事，我们这些人更难以从中调和了。

　　“简直，我是不结婚了，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找个老婆不是这里受气就是那里受气。”钢蛋掺和进来，尽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我老婆和丈母娘也把我妈打伤了，我把厨房的菜刀拿了出来，我丈人举起了板凳砸我，反正家里就是一团糟，最后闹到了派出所，这事也备案登记了，我是完了。”绵羊说道，脸颊深深地埋入了双掌之中，“我知道你们这样说也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件事我是不会低头的，毕竟我的小家庭不应该被其他人左右，那样的生活我是无法容忍的。”

　　绵羊又开始他的大男子主义论调，这点我也是知道个八九不离十的，绵羊接着说：“反正现在已经找律师了，房子怎么判，车子怎么判，最可怜的是米宝，被吓得直哭，唉。”

　　我多少能够听出绵羊话语中的无奈和后悔，对于生活状况的无可奈何，对于自己最爱的人的悔不当初，在冲动的那一刹那，绵羊脑子里是空白的。

　　“你说说你，有好日子不去过，非要弄出点事情来，快过年了还闹到派出所去，今天就当是为你排忧解难了，自己冷静几天，回去好好认个错，不管怎么说，你做小的再什么样的原因，也是不应该动手打长辈，唉。”我语重心长的说了一通，希望能够点醒这个仍旧执迷不悟的绵羊。

　　“所以我一个人回来，找你们谈谈，走，找个地方喝喝酒。”绵羊像是变脸一般，一扫之前的阴郁之色，重新把住了方向盘，方向盘上散落着绵羊根根细发，“去哪？”

　　“你是可以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有点饿了，弄点宵夜吃吃。”钢蛋抛出这么一句。

　　“酒吧就算了，找个烧烤店弄点烧烤吃吃，我看看燕丹能不能出来。”我说着给燕丹打了电话。

　　“你们几个，唉，不喝酒没有这种气氛，”绵羊有些惋惜道。

　　“你现在要保持清醒，还喝什么酒。”我劝慰道。

　　“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清醒，一醉方休吧，这是我唯一不不去想着自杀的方法。”绵羊一脚猛踩油门，汽车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五分钟后，我们坐在了双井巷一家烧烤店内，这里生意兴隆，老板正满腔热血的翻烤着一排食物，冒出的香气引得我们食指大动。

　　“钢蛋破费了，难得让你请一次。”绵羊落座之后，拿起菜单开始点单。

　　“我破费都出来了，我没钱。”他拿了一大瓶雪碧回来，嗅了嗅鼻涕，开始往三个一次性杯子里倒。

　　“我一分钱没有，你们到时候看着办吧，把我打死最好，还能赔点钱。”绵羊的笑话引得点菜的女服务员一阵莞尔，“20串羊肉，20串五花肉，20串鸡皮，鸡腿鸡翅各3只，韭菜金针菇各10串，再来一个茄子，还有一条鱼。”

　　“吃不完，点这么多。”我有些心疼，因为看这个架势，八成是我买单。

　　“几个大男人怎么会吃不完，马上燕丹池子胖子都要来，过会再点。”绵羊说着，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掏出烟一人发了一根。

　　“燕丹说他一会到，没想到这家伙今天居然会出来，胖子十二点下班，估计是危险，池子已经在做梦了。”我实话实说。

　　“我都要死要活了，他们这帮人还不出来看我最后一眼？”绵羊吸了一口烟，玩弄着手上的打火机，无奈地说道。

　　“你这事来的太突然，我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再说了，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我问道。

　　“这死胖子，说让我们等他，他疯咧？现在才十点多，他十二点才下班，”钢蛋看着手机，说道，手指间夹的香烟已经烧了一大截。

　　“现在谈起因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我老婆不只要姗她肯向我妈认错，赔礼道歉，那我就给她爸认错，哪怕我跪在他面前，自己扇自己嘴巴子也行。”绵羊认真的跟我们解释道，“不然的话这事到最后就是离！”

　　“你啊，别冲动，别动不动就提离婚的，现在这年头结个婚代价这么大，哪能说离就离，大家都是劝和不劝分的，过几天，大家都冷静冷静，好好谈，都是一家人，认个错又没什么大不了。”我开始充当调解员的角色，帮这个平时总能深思熟虑思前想后就偏偏在自己身上执迷不悟的绵羊开导，这可能就是当局者迷吧。

　　“我看啊，早点散得好，省得夜长梦多。”钢蛋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道。

　　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起，胖子158开头的号码跃然而出，刚一接通，就听到电话里传出了胖子焦急的声音。

　　“什么情况？你们还在吧？究竟发生了什么？绵羊要自杀了？到哪步了？我这里有抑制亢奋的药。”胖子连珠炮一样的发问让我们忍俊不禁，本来没什么事，被他说得好像很严重一样。

　　“你说点别的，你能不能来。”我不去理会胖子的疑问，直奔主题。

　　“我十二点下班，等我啊，我一下班就来，最晚十二点半到，最晚。”胖子坚决地说道。

　　“我去你妈的，谁能等你到十二点半，疯咧？”在一旁的钢蛋甩出这么一句。

　　“太晚了，绵羊出这档子事了，你也不请假早点走啊。”我说。

　　“请不了，我们这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早点说的啊。”胖子急了，我能想象那头的胖子在跳脚的样子。

　　“这事我们也是才知道，算了，不跟你扯了，你能早点来就来，我们在双井巷的烧烤店。”我说完，也不顾胖子还想扯两句的架势，直接挂了电话。

　　“池子呢？他没声音？”绵羊眼神落寞，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说道。

　　“池子？他在群里说‘生死面前无大事，痛由心生，心不痛，自然就感觉不到痛了’，所以，他就不出来了。”钢蛋翻着手机，对我俩说道。

　　刚挂完胖子的电话没多久，燕丹181的号码又响了起来，我估计他是到双井巷了。

　　“简直，大晚上的，我老婆今天夜班，怎么说。”燕丹一股子兴奋口吻，在电话里那头说道。

　　“赶紧的，就等你一个了，今天出大事了，还怎么说，赶紧进来，烧烤店。”催促着燕丹，因为看到服务员已经端着一大盆烧烤往我们这里走来。

　　“行行行，见面再说，给我点瓶椰汁”还没等燕丹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餐盘上堆了像小山一样的烧烤，腾腾冒着热气，焦黄的颜色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我们三个开始大快朵颐起来，钢蛋毫不客气，抓起一个鸡腿就往嘴里塞，顿时满嘴是油，然后狠狠的灌了一口雪碧，丝毫没有先前想要回家吃鸡的急迫感。

　　“我跟你们讲，现在吃鸡里面的外挂多如牛毛，上次我遇到一个，离我三公里远，一枪直接爆我头，我二话没说直接举报，现在系统只要发现你用外挂，直接封号。”他开始对着我和绵羊谈论外挂的事情，头头是道，上学要是有这一半心思，也不至于高中都上不了了。

　　“我看啊，吃鸡这个游戏也就一阵风，毕竟局限性太大，再加上外挂泛滥，游戏体验太差，迟早要凉。”我说出了我的看法。

　　“做外挂能赚多少？”绵羊却从这个角度看待问题。

　　“这个不好说，一般的外挂几百，好一点的几千上万都有，那些做外挂厉害的，全世界到处旅游，有的是钱。”钢蛋说道。

　　“你可以去学着做外挂，以后靠这个赚钱。”绵羊像是得到了启示，一脸期盼。

　　“外挂又不难，只是我不懂编程，我要懂编程直接做一个无敌外挂，还要有编辑器，这东西难搞。”钢蛋把吃剩的鸡骨头一扔，又抓起鸡翅，咬了一口。

　　他们俩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就在这里聊着，燕丹此刻慢悠悠的迈着步子走进了烧烤店，举目四望，像是领导视察一般，目无一物的看着店面里几张桌子，最后看到了我们的位置，一个劲的叫我们。

　　“你过来啊，在门口叫什么？”钢蛋转头朝燕丹说道，“还要我们把你请进来不成？”

　　“绵羊，好久不见，今天什么好日子把你从z城吹回来了。”燕丹大咧咧地落座，瘦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你们啊，这些东西少吃吃，又是油炸又是宵夜。”

　　“爱吃不吃，”钢蛋在一旁嘟囔了一句。

　　“帮我点瓶椰汁啊，钢蛋。”燕丹朝着旁边的钢蛋说道。

　　“要喝你自己去拿，又不是我付钱，还点瓶椰汁，你当这里是饭店？”钢蛋说着，从绵羊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

　　“燕丹这次破费了。”绵羊朝着离席的燕丹说道，后者正走向吧台拿椰汁。

　　“别谈钱，谈钱伤感情。我现在日子不过好，眼泪都朝上淌，睡觉腿都伸不直。”燕丹美滋滋地喝着浓郁的椰汁，再次落座，“不抽烟，谢谢。”

　　“我又没给你，好玩的。”钢蛋说着，给我和绵羊一人发了一根，看后数了数剩下的烟，塞进了口袋。

　　四个人，三根烟，两两相对，只剩下一股股白烟默默飘荡，越来越多的竹签横七竖八的扔在桌上。

　　雪碧喝了一大半，满桌狼藉，只剩下钢蛋还在啃着手中的炸鸡皮。

　　“究竟是什么情况，我是和我老婆说有重大情况才能出来的，你们别告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燕丹用竹签摆弄着餐盘里的烧烤，终于开口询问道。

　　“唉，算了，跟你说吧。我把我丈人打了，现在家里在闹离婚。”绵羊无奈地说道。

　　“呵呵，燕丹直接懵了。”钢蛋看到燕丹一脸茫然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

　　“你说点别的噻，把丈人打了都出来了，打丈人这种事在我家隔三差五发生。”燕丹恐怕是一点也不相信绵羊的话，不过，绵羊平时的话是没有多少可信度。

　　“这种事没必要骗你，家里的情况也比较特殊，一句两句也说不清，现在出来，就是争取能够见到明天的太阳。”绵羊反而豁然起来，头一仰喝光了杯中的雪碧。

　　“你这种情况还喝雪碧？上酒！”燕丹朝着老板说道。

　　“别别别，你喝不喝？”钢蛋连忙阻止，问道。

　　“我不喝，我看你们喝。”燕丹理所当然地回答。

　　“滚你的蛋，你不喝让我们喝，再说绵羊要开车，我明天要上班，还有一个脂肪肝在这里，怎么喝。”钢蛋说道。

　　“那就不喝，把悲愤化食欲，多吃点，易消化。”燕丹道。

　　“你说别的，谁点单谁付钱，我现在穷得腿都伸不直。”我立马阻止燕丹搞事情的想法。

　　“那个胖子呢？这个死胖子一到关键时刻就没人，平时不需要他的时候整天跟苍蝇一样在旁边嗡阿嗡，池子现在也是往胖子那里靠，学要学点好的，整天学胖子迟早学成钢蛋这个样子。”燕丹说着，拿起了电话，“把当年初中我们班第三集团的差生都叫出来。”

　　“燕丹已经疯了。”我和钢蛋同时说道。

　　“算了，靠你们几个是靠不住了，就当是出来散散心吧。”绵羊抛下这句话，就没有再提家里的事，和我们计划着明晚是洗澡还是打麻将的事，燕丹一听有麻将打，立马来了兴致，琢磨着是叫涛哥还是叫胖子。

　　“涛哥声音太大，就听到他跺麻将牌的声音，那个死胖子又会赢钱，池子不行，跟他打麻将要犯心脏病，钢蛋？小孩子作业写完没有，出来这里跑那里跑。”

　　十一点多左右，我们在胖子电话中近乎哀求声音中结束了，他还在说半小时之后铁定到，发誓不到他就掏一百块出来请吃宵夜，然而胖子廉价的承诺并没有对我们产生多大的兴趣，走出烧烤店，冷夜的寒风吹散了我们身上仅有的一点温暖，绵羊开车又把我们一个个送了回家。

　　“明天一定要出来，这几天跟晶请好假，你就说我随时要自杀。”我下车后，绵羊对着我说道。

　　“明天再说吧，这么晚回家，我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是个未知数。”

　　“晶这么善解人意，你是真幸福啊。”

　　“呵呵。”我笑了一下，“路上开慢点。想自杀的时候把地点告诉我，我好去给你收尸。”

　　绵羊没有再做过多停留，开着车掉头开远了，现在看起来，连汽车都显得如此落寞。

　　至于明天？那就交给明天的我们来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