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什么风把你刮来了?”燕丹此刻正穿着宽大的四角短裤,一个劲的把双脚往牛仔裤里塞,“我马上还要上班,可没时间陪你啊。”
“看来那个死胖子说的没错啊,你每天八点才起床,并不是每天六点就到单位。那个死胖子,本想约他一起吃早饭,他一会说要上班,一会说只有十分钟时间,一会又要让我等,我想想算了吧,都要这里了,就来找你吧。”
星期天没事做,我便风尘仆仆地赶到燕丹的家中,想约他一起吃个早饭。
我已经记不得上次和燕丹一起吃早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个死胖子,前几天的自助餐吃那么多,回去不拉死他,又是海鲜又是冰激凌,他那身膘真不是白长的。”燕丹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以前这胖子不是这样啊。”
“上次那顿还到位不?一个人68块钱。”
“自助餐什么的,我最不想吃,那些东西难道是什么好东西?我想着早点吃完找个地方来把麻将,那个死胖子,愣是吃了三个小时,我看他中途还上了两趟厕所,估计是拉空了继续回来吃,自助餐老板看到他都要打出去。”燕丹穿好裤子后披上工作服,又开始到处找工作用的帆布包。
“麻将是算了吧,过年有的是机会,”我看了看屋内,并没有看到燕丹的女儿希希,便问道,“你女儿呢?”
“我老婆带去上早教班了,我说不要上,嘿,女人就是觉得别人家的孩子都上,我们家的孩子也要上,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燕丹学着他老婆的腔调对我说着,把我逗乐了,“过年?你说点别的吧,过年你还有时间打麻将?”
“不谈麻将了,这个到时候再说,现在要凑齐四个人不容易,不是你掉链子就是他掉链子。走?一起早饭?”我看着燕丹戴上墨绿色的帽子,背上绿邮包,安好马鞍袋,准备出门。
“没问题,带你去个地方,我现在每天早饭都在那里来碗干拌面,再配上一碗大麦粥,绝对可以,比什么老字号好多了。我是要赶着把报纸送完,不然我一定会在那家面馆里边感受着过往的人潮边品尝大麦粥,美滋滋。”
我骑着电瓶车跟着燕丹在城市里穿梭,在鳞次栉比的楼房内拐了几个弯,终于停在了一家名叫“周家面馆”的店门口,燕丹小心翼翼的把装满报纸和信件的专用电瓶车停好,窜进了店内,眼睛还不忘朝着门外望,害怕有人偷他的报纸。
我俩一人点了一碗干拌肴肉面,燕丹还特意加了个蛋,和胖子不同,燕丹吃面一向都是简单粗暴,蘸着大麦粥像一只科莫多巨蜥一样把面吞掉。
而胖子则精致的多,一般都是小菜配姜丝,外加一点香醋,在满头大汗中把面一口一口吃掉,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你先付,等我老婆把钱发给我之后,我再给你。”燕丹倒腾着手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我说。
“算了,一碗面,请你。”我说完起身用手机扫了店内的二维码。
“哟,此话当真?”燕丹有些不可思议,好像我做了一件他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一般,事实应该也是如此,“下次我请,我请。”
燕丹说完拿起桌上的帽子戴在头上,闪身出了面馆。
我跟在他后面,心想现在也没事可做,不如就跟着他转转。
我对燕丹说出了我的想法,燕丹一脸欣喜,本来送报纸就是一件极其无聊的工作,现在有个人跟着聊聊天,何乐不为呢。
于是,我在燕丹的带领下走街串巷,在这个错综复杂小区之间穿梭流转。
这里位于d城的南边,交通便利人口众多,各式门店在这里云集,小区大多是本世纪初左右建造,风格老套,同时,也坐落着很多私房,经过这些年的改造和装修,一栋栋像别墅一样。
我很佩服燕丹能够如此游刃有余的在投递每家每户的报纸和信件,任何工作都是熟能生巧,哪家在哪个小区,哪栋哪单元几楼几零几,他内心都像有个账本一样,门清。
而且他和这里的居民混得挺熟,到哪里都是招呼不断,连狗看到他都会摇着尾巴叫两声。
回想起上次陪着燕丹在这里送报纸,应该是13年的时候了吧。
五年时间匆匆而过,我变化了很多,经历了很多,而燕丹却是依旧古井不波,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其实我们每个人展现在对方面前的只是生命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至于背后的生活,没有人会看见。
就好比分别之后各自回家的路途,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真切的走完。
“瞧瞧,你这点业务能力当真可以,年度优秀员工先进个人非你莫属。”我跟在燕丹后面,对着他说道,此刻他正在翻看着信件的单号,一一对照。
“这个是最起码的业务能力喂,是郭朝红吧,有你的挂号信,我在小区门口,你来拿一下这点东西要在中午之前送完,下午还有一车子快递,我现在忙的是连轴转。”燕丹挂完电话,熟练地分拣着报纸,扔给了小区门卫,还对着窗户里面摆手,“不抽烟不抽烟,今天淘淘没来玩?”
“那像你这么说,有人来你这上班送报纸还不是那么容易的啊,比如说我弟弟,找找关系能进邮政吗?”我这时想起了钢蛋的工作问题,顺口说了一句。
“哼,你那个弟弟?算了吧啊,就那个扶不起的阿斗,烂泥糊不上墙,别说能不能进这个送报纸的门槛,就算进来了,一天都做不下来。”燕丹竟有些沾沾自喜般地数落道,“他能做什么,电瓶车骑骑都能摔沟里。”
“你别管他能不能做,我现在就问他能不能进这个门槛。”
“邮政这行饭哪里谁都能吃得?我们单位里那帮老油条一个个跟人精一样,里面水深火热勾心斗角的事情多了,光一个送报纸的,就有正式工合同工零时工派遣工,干同样的活,工资完全不一样,幸好是地区责任制,不然每年订报纸就要打起来。那些个什么陈公子甲鱼冰冰包括你认识的涛哥哪里是什么好人,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打麻将都是五幺五八朵花起步的主。简直,这些年我能出淤泥而不染简直就是奇迹!”
“你快说点别的吧,别人都不是好人,就你是好人。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你现在是风生水起,听胖子说你现在一个月一万起步啊。”
“那个死胖子,碎嘴一个,整天骑个电瓶车戴个耳机满大街这里窜那里窜,也没见他瘦下来。”燕丹一提到胖子,总感觉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我不知道燕丹是不是默认了胖子关于他月薪过万的论调,不过燕丹现在日子是好过不少,毕竟一个快递他能拿到一块多的提成,其他快递公司的员工也只有几毛钱,而且邮政处于半垄断状态,很多信件包裹只有通过邮政寄送,没想到当年送报纸的活计如今却成了一个香饽饽。
时光如流水,一晃都已经这么多年,燕丹如今能够把这些订报纸的住户摸得门清,也是他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和经验,这不得不服。
干一行爱一行,电视台不也是报道了一个邮递员感动中国的节目。
随后,我们把这个片区逛完,又去了三院教师新村万善路,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十一点左右,燕丹还想让我陪他去建材城溜一圈,我立马回绝了,大冬天的骑个电瓶车满大街窜,我已经冻得够呛,看来这碗饭真不是谁都能吃的。
“算了,今天就到这吧,以后每年都来陪你溜一圈。”我摆了摆手,说道。
“哟,你个怂,算了算了,那转我5块钱,我等会买瓶椰汁。”燕丹像是要我换零钱一样,理所当然地对我说。
“你是可以的,大冬天还喝椰汁,弄根烟抽抽解解乏,刚才你爸发我的中华我还没抽,”我说着,从耳朵上拿下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叼在嘴里。
“烟少抽,水多喝,走了。”
“明年再来陪你走一圈吧,一年一次。”我说完,骑着车和燕丹分道扬镳,没走多远,我停下来回头望了望还在风中穿行的燕丹,军绿色的背影一晃消失在了街头的拐角。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的一次分别,那还是我在n城上大学的时候,燕丹来n城看我,两人在n城的街头逛了一天,他准备d城,而我要回学校。
那天,我们乘坐同一班地铁,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行。
广播音不知疲倦地响起,一站接着一站,无数的陌生人上来下去。
他们面无表情,麻木的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晃动着。
到火车站那一站时,燕丹拎起书包,径直迈出了车门。
我们谁又能陪着谁一直走下去呢,分别的果决,才是成熟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