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在动吗?或许吧,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在天际,移动。
时间来到了19年的10月底,繁华与热闹落下帷幕,仿佛冥冥之中在告诫世人,好日子不多了,再过两个月,灾难就会降临,而此刻的人们却全然不知。
当然,你要说我现在站在上帝角度去看历史肯定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好吧,我承认。
但事实就是实事,因为那时的我也正沉浸在回到家门口上班的好日子里,这是命运对我的馈赠还只是短暂的幸福,我不敢去深究,深怕这样的日子会离我而去,好像现在的生活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一样,小心翼翼,就像学生在等待阅卷老师最后再次检查一下之前打过勾的题目一样,真希望就这样得过且过啊。
正当我在z城和绵羊吃着市井小食的时候,四石正面临着他人生中第n次的相亲,他发了一张照片给我,上面除了一个干净的餐盘和干净的餐桌之外别无他物。
“正在吃饭。”
他这样跟我说,并向我透露了一堆他的无奈和尴尬。
什么家里人催得紧,其实他根本不想现在就结婚,他只想创业,想赚钱之类的老生常谈。
他的言论对于我来说,有趣大于无趣,并不是他所说的内容有趣,而是他本身就是一个有趣的人。
四石总是可以把一个十分枯燥的事情描述地十分有趣,侃侃而谈津津有味,放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咀啊嚼的,让听者不知所云却还欲罢不能。
如果按照他这些年的计划,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在新疆k市创业了好几年,并且在眼镜店里做了好几年的学徒还开办了属于自己的镜片作坊,还在保洁行业干了一阵子,并且掌握了很多有钱人的人脉和资源,最主要的是他在几个城市都有房产和车位,他应该是一年拿着二十几万的固定收入以及每个月几万块的投资收益,他应该早就告别了铁路系统,并且每天在家里琢磨房市和理财,等到财富自由的时候才开始考虑婚姻这种事情。
“你看看,相亲都是去这么好的餐馆吃饭,从没见你请我这么好的饭。”我戏谑地回复四石。
“唉,别提了,就环境好点而已,菜还不都一样。”四石回复道。
不过我可以想象他说这种话的时候的样子拍拍裤腿上的灰尘,煞有介事地吐掉了嘴里并不存在的食物残渣。
“成功了?”我问道。
“怎么可能?我直接跟那个女的说了,我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创业上面,没有时间谈恋爱。我就是这样直接说的。”
“那女的呢?”我憋住笑,接着问,“直接甩了你一巴掌还是把水直接泼你脸上。”
“你是电视剧看多了?我跟她第一次见面,又是家里亲戚朋友介绍的,压根都不认识,好好的打我干嘛?”四石郑重其事地说,“她说她也是家里催她来相亲的。”
“那还吃什么饭,直接散了不就行了。”我说,“估计是你看上人家了。”
“没有,怎么可能。”四石说,同样我能想象他的模样裂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你不能把我当成你啊,我对女的没兴趣。”
这是我听到第二个人这样说,另外一个就是绵羊。这年头咋这么多男的对女的没兴趣呢。
“所以我严重怀疑你是同性恋啊。”我调侃道。
“不能因为我不跟你去浴室洗澡就说我是同性恋嘛。”四石说,“然后我们就聊点什么历史地理工作。生活之类的东西,后来就散了。他还问我要微信,我说算了吧。”
“越讲越离谱了,我还不相信人家女的问你要微信,你还不给。”我说。
“这有什么不信,我又不打算跟她来往,干嘛要加微信。”四石解释道。
“应该是你看不上这个女的吧。”
“这女的挺漂亮,工作又好,在银行工作,而且家里父母也是有退休金,城里还有两套房,一辆车,条件很好。”四石说。
“这样的你还不满意?”
“我都说了,我现在最主要的是创业。”
“你不是创业,你是脑子有病。”我觉得立马要结束跟他的对话了,不然以四石的本事,能一直说到天亮。
这周我有件大事要办,几个住在周边城市的大学同学要来我这聚聚。
自从11年毕业之后,这帮人在14年的时候来过一次,那个时候正值我人生低谷期,要啥没啥,他们几个来一趟的开销让我足足心疼了半个月,也让我节衣缩食了半个月。
现在嘛,虽然谈不上日子有多好过,最起码能够稍微体面地请他们去饭馆里吃顿饭,请他们去浴室里洗把澡,请他们去景点走一圈了。
我让他们先去入住的酒店等我下班,没想到等我到达酒店的时候,他们几个正在打麻将。
“这么多年没见,你们几个居然聚在一起干这事?”我诧异地问道,把手里买的奶茶一一递给他们。
“别废话,这把看我自摸!”说话的是胖虎,上学那会他就肥肥胖胖的,现在在县级市t城的乡镇负责招商工作,也是事业编制。对于他们那里经济发达的地方,一年下来的收入比我们这的公务员不遑多让。
几年没见了,他又胖了好几圈。
他握着一张牌,用力地搓着,幸好这把没能胡下来,否则我估计这张麻将桌都要散架了。
“好了没有!”坐在胖虎下家的是日天昊,他一脸嫌弃地看着胖虎,“你有特异功能是吧,搓搓就能把牌搓来了。”
“闭嘴!”胖虎把手上的牌一甩,“红中!妈的。我还以为是小鸡呢。”
麻将桌上的另外两人明显不是打麻将的人,正皱着眉头左看右看,手指在面前的牌上选来选去,跟抓阄似的。
还有一个正坐在一边玩手机,这家伙在上大学的时候就玩手机,这么多年了,从摩托罗拉到诺基亚到三星到苹果,手机一直在变,唯独玩手机的姿势没变。
“伟哥还没来啊!”我问道。
“他离得远,开车过来要四个小时。”胖虎连忙说,“别逼逼了,晚饭去哪里吃,一定要d城最豪华的,差的地方我怕我的胃不习惯,刚才喝了这里的水我已经有些不习惯了,待会要去拉一泡。”
说着,胖虎撅起半个屁股来了一阵闷雷。
“对,吃过饭带我们体验一下d城特色没问题吧。”日天昊接着说,“800的标准,不能再低了,再低就不合适了对吧,毕竟大家这么多年才聚在一起,你别忘了,大三我还请你吃了一个可爱多靠,胖虎你吃了什么,屁味这么冲。”
“嘿嘿,闻闻味就得了,还想要配方?”胖虎一脸坏笑,“过分了点吧。”
“你们几个是跑出来偷腥的?在家里管得紧是吧?”我没好气地说,“16年我结婚,你们几个都没来啊。”
“16年你结婚?”胖虎一脸茫然,“你叫我了吗?”
我也不去深究他们来没来的问题了,叫我肯定是叫了。
虽然他们没来,不过份子钱倒是一分没少地给了。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过多追究了。
晚饭是在一家环境还算安静地包厢里吃的,伟哥还带了红酒大闸蟹,正巧胖虎这几天生日,我还买了一个蛋糕,这七荤八素地一顿吃下来,一个个都迷迷糊糊的。
吃完饭后,我就带他们去了浴室,胖虎的麻将瘾可不小,刚洗完澡就张罗着要打麻将,还要按照他们那的规矩,什么大将风头中发白都算花,其他几个人哪是他的对手,再加上醉醺醺的,都输得很惨。
那天一直到很晚才把他们一个个送回宾馆休息,毕业这么多年再次相聚,话没说上多少,光打麻将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他们去d城比较高档的自助餐厅吃早饭,他们问我今天的行程是什么,我打算带他们去z城爬爬山,说实话,d城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可以逛的地方。
一路开车到z城,几个人循着北固山一路向山,可能是大家都住在周边一衣带水的城市,所以对这这一带的风光山色早已习以为常了,更有可能是他们几个就是大老粗,根本欣赏不了景色之美以及三国的典故。
一晃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胖虎率先发问去哪吃。
此刻,我们已经到了西津渡,这里青砖铺路,绿瓦琉璃,一派古城风光。
“吃完就散了。”胖虎说,“所以要吃饱点,吃好点。”
“对,昨天没有领略你们这的特色服务,今天再不吃个好的就说不过去了是吧。”日天昊附和道,“多少花点钱吧,毕竟这么多老同学大老远从外地来看你,你怎么说也得破费,你忘了上学大三我还请你吃过可爱多。”
“我说你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读了研究生就是不一样啊。”我呛道,“还是祥子好,虽然考研没考上,话也没你这么多。”
祥子在一旁乐呵呵的露出傻笑。
他的老家离这里最远,是我省最北部的x城人,为人厚道,上大学那会每次都要坐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大四的时候也跟着考研,不过这里的除了日天昊和伟哥考上研究生了,祥子不出意外地没有考上,毕业后就在胖虎的老家t城发展,听胖虎说祥子一年能挣不少。
其实,我对这里也不熟悉,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一家古色古香的饭馆。
由于在景区里面,所以饭店也整得挺别致,仿古的装修风格和餐桌餐椅。点完菜后,我们几个就先聊起来,除了那个玩手机依旧对着手机,其他人都把最近几年的历程诉说了一遍。
“我们这级别最高的就是伟哥了。”胖虎说,“他研究生毕业后就考了选调生,现在在s城市委组织部,正科级了吧。”
“都是为人民服务,啥级别不级别的,再说咱们这次是老同学聚会,不提这个。”伟哥内敛地说。
“组织部很忙的吧?”我问道。
“那是,每天赶材料,加班到半夜。”伟哥说,“政府大院旁就是篮球场,每天晚上我在办公室写材料就听到咚咚咚的篮球声,我那个心痒啊,别提有多难受了。”
伟哥一米八几大高个,在上大学那会就挺喜欢打篮球,而且还是体育课代表。
“你咋没考选调生?”我问日天昊。
“我读研的时候没有加入社团,所以没这个资格考。”日天昊一脸遗憾,“早知道还要这个资格,我说什么也要加入一个社团,什么性文化研究社团啥的。”
“你可拉倒吧。”祥子乐呵呵地说,“好好的985哪有你说得这种社团,你当是野鸡大学?”
“日天昊不走这条路也挺好,现在在企业里面拿年薪。”伟哥说。
“压力大,工作强度高,你看我现在头发都白了。”日天昊摸了摸短发,说道。
“别摸了,妈的,桌子上都是你的头皮屑。”胖虎推了日天昊一把。
“你上学那会就有白发好吧。”祥子说。
随后我们又聊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胖虎每年靠赌球就能赢十几万,每年靠炒股就能亏掉几十万,比如祥子房子车子都买好了,就是妻子还不知道在哪等等,大家仿佛回到了上大学的时候,又比那会更加成熟,谈话间多了一层对身份的认同和隔阂,是一种成年人之间的相处,不再是同学之间那种没大没小没轻没重了。
吃完中饭,伟哥离得远,他先开车离开了,胖虎带着祥子也离开了。走之前还让我准备好下次的欢聚时刻。
“这次还算马马虎虎吧,下次准备充足一点,找个好点的麻将桌。”胖虎说完,一脚油门离开了。
我送走了其他人后,只剩下日天昊,他要坐火车回去,我就陪他在火车站前面聊天。
“这两天花了多少的?”日天昊问道。
“差不多三四千块吧。”我约莫估算了一下,说道,“最主要我打麻将输给胖虎800多块,这个死胖子。”
“那没办法,这胖虎打麻将是老手,我们都玩不过他。”日天昊戏谑地说,“这家伙整天不干正事就打麻将,而且玩得还是他们那边的规则,这谁打得过他,规则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说的也是,又被着胖虎坑了,他跑来混吃混喝两天,一分钱没花,还赢了千把块回家。”我和日天昊又合伙骂了胖虎一阵子,有说有笑,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光。
“你们一个个在大城市飞黄腾达啊,你看看伟哥,都已经正科了,在我们这种小城市,多少人一辈子都到不了副科,更别提正科了,伟哥年纪轻轻的就正科,以后前途无量。”过了片刻,我感慨道。
“伟哥他在地级市,本身起点就高,这个没法比的。”日天昊一反这两天玩世不恭地形象,安慰我道,“你现在也不差嘛,有份稳定的工作,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过过行了。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无奈,消费高压力大,房价高得离谱,像我这种在企业上班的,别看今天工资高,说不定明天就失业了。”
“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你啥时候结婚啊?”我转换话题问道。
“再过几年吧,才付了首付,欠了一屁股债,结婚的钱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日天昊说,“现在没个百八十万怎么结婚?还有装修家电酒席的钱,我们都是普通家庭,不像胖虎那种家境殷实的,他不用愁,乡下别墅住住,城里也买了房。”
其实相比于周边的城市,z城包括我所在的d城,这些年的发展明显有些跟不上了,无论是在企业上班还是在政府机关上班,工资待遇啥的都差了一大截。
而在周边城市的同学,也随着城市的发展水涨船高,光是房价这一块的涨幅就已经是我望尘莫及的了。
平时整天呆在小城里,见着固定的人,说着固定的话,干着固定的事,全完忘了外面的世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全国都在飞速发展的大浪潮下,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有时候想想,在体制这个大熔炉里,自己又是多么地微不足道和无足轻重。
无力感顿时席卷了全身。看着别人飞黄腾达,而自己却永远只是那个在下面鼓掌拍手喝彩叫好的芸芸之辈。
人越活越胆小,越活越没志气了。
这是小城给我带来的安逸,也是小城给我带来的溺爱。
最可悲亦或是最庆幸的是,我现在已经无法改变。
10月的最后一天,胖子又跑来找我,让我帮他报名明年的公务员考试。
“你靠近核心部门啊,帮帮忙啊。”胖子扔给我这么一句话和100块钱报名费就消失了。
我有些想笑,想起了曾经在图书馆那位副局长说的话“不要老想着去当公务员,不要一门心思的去进体制,体制内不是想象的那么好的”。
公务员一直都是香饽饽,只是现在成了更多的人的香饽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