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的最后一晚,我独自一人在宾馆走廊的窗棂旁矗立了很久,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没有市井的烟火,有的只是寂静的黑暗和偶尔经过的汽车。
夜已深沉,人也深沉。
我抽了一口白天买来的朝天门,吐出阵阵白烟,烟雾很快被8月的暑气打散。
一辆汽车在远处盘旋而上,灯光左右旋转,很快进入了一块建在高处的停车场。
这个城市被开发到了极致,每一寸土地都留有人的印记。
这个夜晚,可能我在多年后的某一天会想起,也可能永远消失在记忆的深处。
第二天,我们乘坐成渝高铁前往四川首府,在过安检的时候,晶的一瓶防晒霜被扣押了下来。
晶大声质问,防晒霜连飞机安检都能过,为什么高铁反而不能。而车站工作人员只是把寄快递的地方指给我们,说可以用快递把防晒霜寄回家。
“为了半瓶防晒霜我还寄回家,脑子不好了?”坐在火车上,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忿不平,“不行,我要再买一瓶。”
来到c城,我看到了有别于重庆的另一番景象,和国内大都市一样,遍地是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
入住的民俗位于热闹繁华的春熙路上的背街小巷,这里的建筑外表光鲜亮丽,但从里面可以看出来,已经是很老旧的小区了。
民俗被精心装修过,文艺风格拉满,现代化的冰箱洗衣机电视一应俱全,客厅摆着赛车墙上挂着假的黑胶唱片,书架里摆满了看不懂的工艺品。
一切都和门外80年代的过道格格不入。
在楼下,我看到一位老人在小巷内整理硬板纸,他衣衫褴褛,骨瘦嶙峋,背弯得很低,不知道是背生活压弯了还是驼背严重,反正两者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一条褪色的毛巾挂在汗津津的脖子上,像两根辫子一样荡来荡去,他一点一点的把硬板纸折弯,踏平,用带子绑结实,然后放进一辆破旧的三轮车里。
在他旁边站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女孩,漂亮的脸蛋上却蹭得脏兮兮的,正专心致志地把玩着手上的一个塑料花。
我驻足看了许久,从他们无声的举动中去寻觅生活的艰辛。
即便在这样繁华的都市里,还是生存着一些人,他们和这个都市无关,只是为了活着。
最终,老人骑着三轮车离开了,小女孩坐在厚厚的硬板纸上,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朵塑料花,原本满是垃圾的地方被他们整理干净,他们生活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却是这个城市最干净的角落。
在c市的两天里,我们去了文殊院宽窄巷武侯祠锦里古街安顺廊桥,还骑着共享单车穿过少数民族聚集区慕名来到了偏远的玉林西路,我们坐在小酒馆的门口,直到所有的等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要是没有《成都》这首歌,小酒馆怕是早就倒闭了。”我和晶正漫步在玉林西路说道,因为我看到这条街其他的酒馆生意都不怎么样,唯独这家小酒馆人满为患,来自天南海北的年轻人过来打卡拍照,当地人十分好奇这一举动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晚饭是烧烤,里面放满了红色的尖辣椒,一开始吃还不觉得,等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的整个嘴都止不住的又辣又麻,只能一个劲地灌雪碧。
第二天我们去了人民公园太古里天府广场,这里似乎到处都是景点,到处是网红打卡地,这里的人似乎整天生活在网红里面,让我们羡慕不已。
人民公园里树木茂盛,草长莺飞,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是供人休息聊天的好地方。
鹤鸣茶社是远近闻名的茶社,一大片空地坐落在长廊和树木的环抱之中,摆满了藤椅木桌,人们在这里喝茶聊天,还能体验本地特色的掏耳朵。
那些掏耳朵的师傅们来回穿梭在人群之中,把手中的震子敲得叮当响。
我俩一人买了一杯茶,找个地方坐下来,没喝上几口热茶,我就打算掏个耳朵。
在d城我享受了这么多年的采耳也没享受出个什么名堂出来,这一次我花了100块弄了一个当地特色的“掏耳朵”。
师傅在我旁边坐下,打开戴在头上的探照灯,哗啦一下拿出一整套家务事儿,足足有数十种掏耳朵具,有耳扒子鹅毛棒铗子子骚刮助耳起棉花棒酒精双氧水等。
他先把工具逐一消毒之后,伸出手拎住我的一只耳朵开始一阵扒拉,随着师傅一次汉一次的变换工具,那种掏耳朵的舒爽感觉,从耳朵处麻遍全身,直往心窝子里钻。
最后,师傅还给我加量加价地整了个洗耳,结束后,我感觉
“跟掏之前没啥区别。”我悄悄对晶说。
“切,你是没看见从你耳朵里掏出来的耳屎有多少,掏耳朵的师傅都直皱眉。”晶毫无人性地拆穿道。
后来我们在逛景区时发现,这里掏耳朵只要60块,而且还有看上去很舒适的藤条躺椅,可以躺在那里掏耳朵,弄的我大呼上当受骗了。
从人民公园出来后,我们就去找我的朋友阿辉了。
乘坐地铁到达见面地点,阿辉已经等候多时,两人一见面后紧紧抱在一起,相互问候了彼此这些年的近况。
“走,吃饭去嘛。”阿辉拍拍我的肩膀用浓重的四川口音说。
“你小子混得不错啊。”坐上汽车后,我说道。
“别这样说,别这样说,混混而已。”阿辉开着车在城市里穿梭,“这一晃有几年没见了吧。”
“那可不,16年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后来还是你结婚那次见的面。”那一次,我特地带着胖子一路开车前往n城参加他的婚礼,等我到的时候,酒席已经散了,我饭也没吃成。
“结婚后,我和老婆就回老家c城发展了,找了一家生产模具的公司,我专门负责模具设计。”阿辉津津有味地介绍道,“晚饭请你吃串串,我家楼下有一家串串店味道挺不错。”
坐在车里,穿梭在c城,这里的住宅楼一栋连着一栋,马路一条接着一条,红绿灯绿化带路灯和我们那都相差无几,让我有种回到了自己家乡的错觉,远没有重庆给我的冲击感强烈。
在阿辉家楼下果然有一家串串店,我们进去后遇到了阿辉的妻子,四个人找了一张桌子,拿了一大堆串串放进锅里,锅里铺满了红彤彤的汤汁,看上去就火辣辣的。
“真辣啊。”我吃着串串说道。
“一点味道都没有嘛。”阿辉说,“这不算辣。”
“你是四川人,当然能吃辣了。”我说。
“刚回来那会,我还不习惯,后来天天吃辣,慢慢又习惯了。”阿辉解释道。
“看来这个吃辣还是后天培养的。”我说着,还来了几句四川话,他们几个都说不像,不过我觉得学得挺像的。
吃完串串,我告诉阿辉想体验一把四川麻将,什么血战到底血流成河这种玩法,他说没问题,立马开始打电话摇人了。
晶先回民宿了。
等我们几个坐在麻将桌上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我发现这里的麻将室是真的多,到处都能听到哗啦哗啦的麻将声。
由于不会玩四川麻将,那一晚我当然是输得很惨,等阿辉送我回去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后来我告诉晶,c城的经度和我们那不同,虽然都是北京时间,但他们的凌晨3点相当于我们那的2点钟,比我们晚了1个小时,相当于泰国的时间。
那晚等我回到民宿楼下时,大门居然都关了,挂了块牌子,上面写着“开门5块”几个字,不知道有没有经过发改委的审批。
最后,我不得不把看门的大爷叫起来给我开门。
这倒是挺少见的,这年头居然还有关大门的小区,为此我不得不慷慨地递了5块钱给大爷,以表歉意。
大爷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地道的方言,我不知道他是在谢我还是在骂我,反正我是一句没听懂。不过,从他的语气来看,应该不是什么溢美之词。
我们回去的飞机是从m城起飞,因为c城的机票太贵了。
在离开c城的那天,我们去了火车站,路上我还买了各种各样的宽窄牌香烟,这种烟十几块到一百块的都有,在我看来除了包装和价位不同之外,抽起来也没啥区别。
一到火车站,我就接到了阿辉的电话,他说他要送一些兔头给我。我告诉他说不用,我们都不吃兔头。他说他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到火车站。
火车站的大门口车流量大的惊人,而且不能停车,乘客下了车之后汽车就必须开走,即便这样,汽车只能缓缓地往前挪着步子。
我找到阿辉的汽车后立马迎了上去,他把车挂在一档,一点点跟在前车后面。
“刚买的兔头,拿去吃撒,很好吃的嘛。”阿辉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从副驾的座位上拎了一个袋子给我。
“哎呀,这么客气干什么啊。”我心里十分感动,这个四川小子太实诚了。
“你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撒。”阿辉笑着说,他尽量放缓车速,被后面的车嘀了一下。
我跟着他的车加快脚步,弯着腰,一个劲地表示感谢。
“下次一定要去我们那玩啊,说死了啊。”我大声说。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阿辉一个劲地表示肯定。
火车站前的马路这么长,但我觉得还是太短了,很快阿辉的汽车开到了尽头,前面的车速都快了起来,我拎着兔头,用力拍了拍车顶,示意他赶紧离开吧。
“再不走要罚款了。”我说。
“罚就罚呗,怕啥子。”阿辉开玩笑地说,“那我走了,下次再来啊。”
后面的车不厌其烦地按着喇叭,阿辉最后朝我点点头,离开了。
我直起身子,朝后面的车表示歉意。
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好像都没有跟阿辉说上几句正经话,心思全放在吃串串和打四川麻将上了。
我拎起手中的兔头,摇摇头朝候车室走去。
“还真送兔头来啊?”晶看到我手里的东西后,惊讶地说。
“那当然,我们之间啥交情,你们女人不懂。”我郑重地说。
“啥交情,就是打麻将输了两百多呗。”晶说,“你打什么麻将都是输,跌倒胡是输,四川麻将也是输。”
“很多规则我都不懂,当然要输了。”我狡辩道。
火车载着我们离开了c城。
望着远去的城市,心想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一次,而阿辉,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次见面,再次打一场四川麻将。
因为一首歌,来到一座城。点燃一根烟,闭上一只眼。这里,带不走的,只有昨天。
和大部分中部省份一样,全省的资源都集中到了省会城市,所其他城市的发展就缓慢了许多,作为四川的第二大城市m市,各方面都远不如省会c城。
不过好歹还有个飞机场,就是小的可怜,还不如大一点的汽车站,怪不得这里的机票便宜。
机场虽小,但该走的流程一个不少,值机安检检票啥的,我们就这样结束了这次的旅程,飞机在跑道上留了一段距离后骤然升起,广袤的大地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
没想到当年在n城实习时的一句玩笑话,今天成了现实。
阿辉将继续他的生活,我也同样,只是这段短暂的相聚,将始终铭刻在我的记忆里,十年?二十年?
能否还能相见?我想,我们都希望有这一天吧。
回到家里整整休息了一天,我才缓过劲来,之前的旅行就像一场梦一样,短暂而又清晰,我把买来的烟分给了他们几个,他们抽着都说好。
“这烟纯,吐纳间有种巴蜀深山的气息。”燕丹说。
“这烟淡,肺里充满了乐不思蜀的畅快。”池子说。
“这烟多少钱?”胖子问,他老问这样的问题。
其实有什么好的,给我抽免费的烟我也觉得好。
这一天早晨,我骑着电瓶车去上班了。
这么多年来的愿望,终于在今天实现了。不再是坐火车坐公交坐大巴开汽车上班,而是骑电瓶车上班。
说起来可笑,但是这真的是我大学毕业工作以来第一次,能够不用倒三种交通工具,开一个小时的车,而是骑着电瓶车就能去上班。
为此,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没有人会知道。
在所有人眼中,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多么轻而易举的一件小事,而对于这些年漂泊无定的我来说,来之不易。
上班路上,看着家乡熟悉的街景和建筑,虽然谈不上繁华,但却是那么的亲切,汽车在十字路口排起了长队,数不清的人骑着电瓶车在路上来去匆匆。
我和所有人一样,为了碎银几两为了三餐有汤,奔波劳碌蝇营狗苟,把梦想当成了笑话,把生活过成了苟且。
第一天上班路上还发生了小插曲,在过路口的时候,我被交警拦住了,说我没有按照非机动车道行驶,骑到了机动车道上。
“下回要注意啊。”交警和善地告诫道。
“一定一定。”我像一个面对老师的学生一样诚恳地说,把“我是第一次起电动车上班”这句话咽了回去。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交警麻溜地掏出了一个机器,捣鼓了一阵。
“罚款20块,自己去银行交。”他问我要了身份证号,一阵输入之后,机器吐出了一张长纸条。
他撕下来塞给我,然后就离开了。
第一天上班就遇到这种事,以后一定要注意交通规则啊,这也是对我自己负责。
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总不至于因为违反交通而有什么闪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