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年关将至奇案临
午时堪过,刘协草草告辞了伏完,带着曹昂和赵云二人再度来到了京兆本府。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为何周异会将这份看起来最为简单的差事留给自己。
那个老家伙。
一定是早就得知了鸿都门学发生了什么。
因为若想要解决缑氏县子弟侵吞度田一事,就务必要先找到郭嘉了解实情。
好巧不巧。
这位爷偏偏犯下了如此罪行。
换做旁人,估摸着连京兆府大牢都够呛进得去。
反观刘协?
他眼下如果想要救出郭嘉的话,就需要接连疏通太常京兆府德阳殿这三个关节。
德阳殿即是天子的意志,依如今父子两人的关系,刘协主动向他老爹开口要个人,相信天子多半会直接答应下来。
其次就是太常,前者名义上负责管辖诸如太学鸿都门学等一系列国立教育机构,所以在此次事件中,太常属于是赤裸裸的受害者,非但众多官吏惨遭天子训斥,事后还要惹得御史弹劾,再加上其首官马日磾的性格使然。
好在刘协手中尚握着一张底牌,凭借一番隐晦的威胁,这才让对方不得已顾全了大局,允下此事。
再次,便是他们现在面前的京兆府了。
与在太常的待遇相似,当得知某位燕王殿下前来造访,京兆尹钟繇亦选择暂时抛下公务,亲自出府前来迎接。
“时隔不久,殿下却又前来拜访,还真是让钟某大感惊诧....不知您这次前来,是为何事?”
一路将刘协好生带入了官署厅堂,钟繇满脸困惑,旋即摆了摆手,示意身旁官吏尽数退去。
见此,刘协亦不隐瞒,拱了拱手尴尬一笑:“今日本王前来,是想为一个人求情,还望钟大人通融通融....”
“唔。”钟繇恍然地应了一声,心中多少有了些数,想来该是这位燕王殿下身边的什么人犯了事。
要知道,似刘协幼年时被冠上的雒阳四害,那可从来不是空穴来风,这么些年以来,他不知道惹了多少祸事。
想了想,钟繇压低声音,询问道:“是殿下王府里的人么?”
“暂时还不是....”刘协苦笑了几声,索性如实说道:“乃前一阵子扰乱鸿都考察的舞弊学子,颍川郭嘉。”
“郭嘉?”
钟繇捋着胡茬思虑了片刻,旋即好似是想起了什么,呲牙倒吸一口凉气,面容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这....此子涉嫌故意败坏朝廷颜面,情节恶劣,不太好办啊....”
见钟繇出言婉拒,刘协亦不在意,小声说道:“钟大人放心,方才本王已征得马太常的默许,并且事后会前往德阳殿禀报父皇....您看?”
听到刘协这么一说,钟繇脸上的为难顿时褪去:“那就好办了,待钟某为殿下书写一份手令,您便可去大牢提人。”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浮现一抹迟疑之色,提醒道:“按照规矩,金赎的价钱....”
“本王知道。”刘协点点头表示明白。
所谓的金赎,即秦汉两朝延续至今,大部分汉人拥有的特殊权力。
说白了,就是拿钱摆平官司,美其名曰为保释某人。
当然,若没钱的话,参考一下太史公遭受的宫刑。
至于那些被收录进三法司的在册案件....
各地牢狱最不缺的就是死囚,随便寻一个冒名顶替就算解决了。
不得不说,汉室境内也有不少龌龊黑暗的往事,甚至于其中有些已经演变成了司空见惯的不成文规矩,只不过刘协先前不怎么接触罢了。
在钟繇书写手令时,刘协闲来无事,干脆上下打量着这位京兆尹大人的面色。
他赫然发现,对方似乎是这阵子没怎么休息好,以至于双颊蜡黄,眼眶内部竟布满了血丝。
于是乎,刘协忍不住好奇试探道:“钟大人,本王瞧您气色欠佳....莫非是京兆府最近碰上了什么大案么?还是说那伙贼人,贵府追查到了线索?”
此刻钟繇已然写好了手令,一边将其递给刘协,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请燕王殿下恕罪,那伙贼人,钟某实在查不出分毫结果,只好先行搁置....唉,气色?最近年关将至,碰到了几桩棘手案子,总感觉有些蹊跷....”
“哦?”
“不介意的话,让本王瞅瞅?”刘协一听瞬间来了兴致。
闻得此言,钟繇眸光一亮,毕竟他也知晓眼前这位燕王殿下素有聪慧机敏之名,说不定真能瞧出些端倪来。
想到这里,他在堆积如山的桌案上扒拉了数下,翻出几桩卷宗,摊手说道:“殿下请看。”
瞧钟繇允诺,刘协遂踱步来到了前者身后,探出头仔细观阅起了那几份卷宗。
好巧不巧,第一宗的主人公正是缑氏县令华歆,其府上管家举报华歆在宅邸内偷偷修了一个暗窖,里面藏着数不胜数的金银财宝,价值不菲。
然而华歆却无法解释这笔财宝的具体来源,因此被京兆府派人问罪。
眼看刘协皱起了眉头,钟繇遂一字一句解释道:“这件事的起因,是那名管家与华歆的小妾私通,被人撞见后,遭到华歆一番毒打,进而怀恨在心,跑到雒阳我京兆府外击鼓鸣冤....”
“贱奴!”从旁,曹昂不屑地骂道。
“....”
钟繇抬起头看了一眼曹昂,也未多说什么,旋即自顾自地接着道:“我府接到报案,立马便派人去调查了此事,果真在华歆家中暗窖找到了大批钱财....钟某亲自审问过他,岂料对方只说不清楚此事。”
“切。”
“不义之财,来源要么是搜刮民脂民膏,要么就是收受贿赂,他怎敢承认?”刘协冷笑一声。
“....”
闻言,钟繇看了刘协半晌,眼眸变得复杂,随即正色说道:“殿下,华歆乃左将军同窗,亦是钟某求学期间的一位故友,此人洁身自好,当年还曾被陛下钦点为郎中,只是看不惯彼时朝堂的种种,受人排挤陷害,这才外调去担任了缑氏县令,我二人多年以来长久保持书信联络,所以对他的情况,钟某多少心里有数。”
说罢,他顿了顿,摸着下巴胡茬补充道:“华歆祖籍高唐,家道中落,族亲与州里商贾滕氏有些交情,是故,待他踏上求学之路时,滕老爷将自己的女儿许与华歆,并资助他完成学业,使朝廷留其在司隶任职,那时他便迎娶了滕氏女....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刘协眨了眨眼,愣在原地。
在汉室,商人的地位始终很低,虽说现在稍稍缓和了些,但依旧属于贱业,那华歆入了仕途,仍不忘本心,选择迎娶滕氏女,的确足以证明他的心迹。
见状,钟繇继续说道:“华歆有一妻一妾,其正妻便是那滕氏女,其妾,乃是滕家小姐曾经的贴身婢女。”
“就是这个贴身婢女与管家私通?”曹昂满脸惊讶,因为按理来说,那名侍妾应与滕氏女关系极好,怎么可能会跟府上管家行出苟且事。
“不是她,是另外一名....”
钟繇双眸微眯,小声道:“此事华歆羞于提起,钟某已照例询问过滕氏女,得知几年前某一日,华歆到当地乡绅家赴宴,喝得酩酊大醉,导致那乡绅叫了府上一名家姬伺候,此女未经人事,因此才被乡绅转赠给了他。”
眼瞧着钟繇眼中流露出几许悲伤,刘协善意地提醒道:“钟大人问过那名管家了吗?倘若华县令果真对暗窖财物一无所知,那么问题的关键,想必就出在管家身上。”
“....”
话音刚落,钟繇咬了咬牙,沉默了几息,垂首说道:“那名管家,在探监时出言不逊,与华歆产生摩擦并扭打在了一起,老夫御下不严,一时不慎,让那管家被华歆生生扭断了脖颈....”
“哈?”刘协简直目瞪口呆。
而此刻,又听钟繇长叹一声,苦笑道:“因为那管家指认华歆之前暗通王芬老贼,意图造反,外加此人有着一封亲笔书信作为证据,钟某亦不好为之开脱,华歆得知后百般气愤,觉得是我不相信他,遂一头撞在了墙上,以示清白。”
“此事意外流传出了府尹,他的一妻一妾亦在家中服药自尽,追随亡夫去了....”
“....”
刘协面色凝重,严肃地拿起了那份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