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百步穿杨射野兔
十月七日,河阳县令胡腾的宅邸庭院内。
“呼....呼....”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绣衣使右监蹇鑫满是惊惧地看着四周遍地尸骸,不禁感到了心有余悸。
“妈了个巴子!”
“一群狗崽子!”
他愤愤地一脚踹向了面前一具尸体,那正是河阳县令胡腾。
其实蹇鑫早就有所猜测,这胡腾,多半是当年反贼的一员。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堂堂司隶部县令居然会如此胆大包天,在将绣衣使一行人骗到了自家宅邸的庭院之后,竟是当众翻脸,企图将这三十二名雒阳禁卫尽数杀死。
好在绣衣使的成员们一个个武艺精湛,拳脚娴熟,并且身上甲胄与兵器也比这些乱党强上了不止一星半点。
否则稍有不慎,蹇鑫这一批人,还真有概率会被这群亡命之徒给葬灭在此处。
下一秒。
左监高彦踉跄地来到了对方身前,耷拉着脑袋,怨气横生地说道:“好几个弟兄....没能挺住。”
话音堪落,蹇鑫瞳孔微缩,黑着一张脸徐徐环视了一圈附近,不出两三息,果真叫他看到满院尸体中,有数名颇为熟悉的绣衣使弟兄。
“狗娘养的!”
“淦特么的!”
一时怒从心起,蹇鑫咬紧了牙关,索性握着手中锋利长剑朝着胡腾发了疯似的砍去。
一连泄愤地剁了十几下,几乎快将胡腾的尸体碎成了残渣,但蹇鑫的怒意却仍未消散。
直到高彦单手捂着受伤的胸口,上前强硬地阻拦道:“蹇右监,方才我等的厮杀,估摸着惊动了当地县衙,故此,断然不能久留。”
骤然听闻此言,蹇鑫宛若被瞬间浇下了一盆冷水,心绪顿时冷静了不少。
毕竟归根结底,任何一处县城都具有一定的防备兵卒,就好比河阳县,便有着约莫两三百号县兵。
倘若要是让这些家伙堵上,单凭自己身边如今不到十几余绣衣使,着实不见得能顺利逃出去。
哪怕蹇鑫届时可以出示羽林虎贲的令牌,但他信不过当地官吏以及杂役。
要知道就在庭院内,那些伏击他们的贼人当中,便不乏有人穿着官府的袍子。
论身份?就是当地衙役。
“带上那几个兄弟,咱们走!”
一番决断之下,蹇鑫选择了撤离。
只是果不其然,县令宅邸的厮杀,此刻早已传到了街上。
再加上蹇鑫一行人满身血污,三三两两更是携带着伤势,以至于他们在返回落脚客栈的期间,沿途不少百姓皆是恐慌得不行,纷纷作鸟兽散。
紧接着。
在客栈伙计惊恐的目光下,绣衣使众人迅速拿回了自己的马匹,旋即二话不说,齐刷刷地奔向了最近的城门。
而待等他们来到城门时,那里却已然出现了增援的县兵,打眼一瞧,大约有六七十人。
这个时候,蹇鑫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无辜百姓。
虽然他明白那些县兵绝大多数都不知情。
“拔刀,准备突击!”
事已至此,眼下为了活命,蹇鑫只能选择强行地杀出城去。
说实话,他现在真的不敢保证河阳官吏内是不是还另外潜藏着胡腾的同党。
“冲!”
伴随着一声令下,十几余绣衣使策马狂奔,挥舞着利刃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
幸运的是,那些县兵基本上皆是以混饭吃为主,并不像守备军那般勇悍。
最终反复厮杀了几阵,绣衣使有惊无险地冲出了城门。
暂且逃离了河阳县,蹇鑫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在城外荒野找到了一处树林休整。
当然,歇脚尚是其次,好生理一理思绪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不得不说,直至目睹着几匹战马驮着同伴们的尸体从自己眼前闪过,蹇鑫的心中方才浮现了百般懊悔。
【太大意了!】
就刚刚的混战中,其实他有注意到,胡腾这家伙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身上的襦袍下,似乎穿戴着鱼鳞扎甲后,便指挥着一众贼人朝着绣衣使的脖颈面部招呼。
不少弟兄双拳难敌四手,挨了几刀,终究是没能挺过来。
“一切失败,归我一人。”
蹇鑫扶着额角,顿感羞愧。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此行只希望低调行事,事先吩咐了麾下,责令全员无需装备头甲,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为此,他还故意与绣衣使扮成了外地来的流氓,并且在胡腾开设的赌坊内大吵大闹。
其目的,就是引出那位县令,让对方在一个僻静的环境下与他们交涉,方便他们顺势将胡腾制服。
起初进展还算不错。
既引出了胡腾,又让对方将他们带到了自家宅院。
但没想到的是,胡腾不知何时早就在院子里埋伏了人手。
“唯一的破绽....定是消息走漏了。”
稍稍思忖了片刻,蹇鑫面色阴沉。
“....”
“不错。”左监高彦轻轻颌首,亦是赞同了这一可能。
二人话音落下,附近的绣衣使们无不面面相觑。
拜托。
他们从雒阳急行赶来河阳,途中消息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别说三法司,就连皇宫常侍,都不清楚绣衣使突然离开雒阳究竟是要去做什么。
结果在这种情况下,两位左右监居然说消息走漏了?
这岂不是代表着,他们内部有奸细?
联想到这里,众人相互瞧了几眼,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不怕明面上的敌人,那些家伙就算再多,绣衣使也有绝对的自信。
但倘若内部有叛党奸细的话....那问题就大了。
貌似是注意到了麾下弟兄的举动,蹇鑫无奈地望了一眼高彦,旋即摇了摇头,说道:“叛徒不在咱们这儿。”
“....”高彦眸光微垂,并未开口。
蹇鑫这番话是有依据的,毕竟就河阳县的局势来说,假设他们这些人当中果真有那么一两个内奸,具体伤亡断然不止是眼下这副模样。
搞不好,全员都要葬身河阳。
而既然主要问题不在他们这些绣衣使。
那么,消息又是如何走漏的呢?
蹇鑫黑着一张脸,神色复杂地思忖着,他隐约感觉,胡腾这批人仿佛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以至于到了宅院,对方二话不说就吩咐叛党下了杀手。
【怪哉....】
兴许是和蹇鑫想到了一处,高彦先是简单处理了一番伤口,旋即语气莫名地说道:“若是依照常理,胡腾那厮看着咱们的装扮,应该会下意识地错当成是一群跑来闹事的地痞才对。”
闻言,蹇鑫眉目一挑。
是了....
对方能够有恃无恐地直接下了杀手,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除非胡腾提前得知了他们的确切身份,并且早早在宅院设下埋伏,守株待兔。
嘶。
这也就是说,在他蹇鑫等人还未抵达河阳的时候,胡腾就已经料到了今日这桩戏码。
“问题在京兆府!”
高彦与蹇鑫四目相接,心照不宣地说出了同一句话。
“呵呵....”
蹇鑫面无表情地捏了捏拳头,迅速推测出了一个大概的原委。
自己那日在京兆府提审了周旌,因此,乱党成员便猜到他会顺着这条线顺藤摸瓜。
【奸细,在京兆府,或者,三法司!】
“走,咱们回雒阳!”蹇鑫搀起了高彦,朝着左右下令道。
一众绣衣使点了点头,火急火燎地跟上了两位左右监。
与此同时,在洛水猎场附近,刘协正握紧了弓弦,将准心瞄向了一只野兔。
仅是眨眼间,伴随着箭羽脱靶,上一秒尚还在百八十步以外活蹦乱跳的野兔便应声中箭,遂一头栽了下来。
“喔喔喔。”
“殿下本事不减往昔啊。”
曹昂十分配合地在一旁拍着马屁,全然没有理会刘协渐渐铁青的脸色。
“啧啧啧。”
“也不知道左将军是怎么想的,兵器这么多,为何偏偏只教您使弓呢?”
一边不留余力地拍着马屁,曹昂砸了咂嘴,略带好奇地想要问上刘协一句。
“糖球现在堵不住你的嘴巴了?”
感受着四周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刘协毫不客气地瞪了曹昂一眼。
什么叫本事不减往昔?
本王今年才多大?
马屁都能拍歪,这臭小子去蓟城呆了大半载,莫不是把脑子给丢到幽州了?
“小协子好大的火气哟。”
不远处,万年公主小心翼翼地驾驭着马匹,在赵云的保护下,面带笑容地朝刘协打趣道:“弟,你的箭术看起来真得不错哎。”
“皇姐!”
“怎么了嘛,我这是实话实说。”
“那你在那坏笑个什么劲?”
“唔?这是坏笑吗?子龙,你评评理。”
“额,卑职认为....公主说得对。”
远远看着这些人其乐融融地狩猎交谈,卢畦双膝盘坐在车厢内壁,神色古怪地盯着刘协。
【您还是不希望让燕王亲眼见证么?】
“闵儿。”
沉默了良久,卢畦转过身瞥了一眼跪坐在马车内的妹妹,轻声说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见状,闵儿平淡地迎上了兄长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会遵照义父的吩咐....”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卢畦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一阵苦涩,旋即幽幽地叹了口气:“但愿你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