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
两分钟。
皮鞋声渐渐靠近,一步,一步,闲庭信适,只觉得是稳重又不失礼貌的人。
画面慢慢在脑海里形成,该是修长笔挺的轮廓,精贵西装的权重者。
冬凝呼吸愈渐变急促,酒精拢拉意识困得不想睁开眼。
隐约感觉到她身上罩下一片阴影,缓缓拢下之际,侵略性十足强。
一张薄绒毯不温不热的盖她身上,男人温热的指尖轻擦过她的锁骨,鼻尖嗅到,是男人身上轻薄的乌木沉香和冷冽香烟味。
转了转身,冬凝继续窝睡,甚至贪恋了点那股令人睡眠安稳的乌木香。
就像,安全感,这是她大脑下意识提供的想法。
稀疏里,是冰块落入酒杯碰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像有人在倒酒,是HarewoodHouse的遗酒,烈性朗姆的浓味,亘古而神秘。
听不到半点交谈声,却总感觉后背被人牢牢锁视,看通了个窟窿。
可她实在犯困,没去在意。
夜色更深,闻到烤羊腿浓郁的孜然味,还没吃过晚饭的冬凝醒了。
身上还真盖了件绒毯,手指捏了捏,冬凝抬头问沈南川,“你给我盖的?”
“你想是谁就是谁。”沈南川将切好的羊排放在她面前,“香着呢,给你留的。”
沈南川那样,可不是会给她盖毯子的人,保准大棉被捂热她发汗吵醒她。
无意识的打个哈欠,冬凝揉揉眼眸,看见茶几的烟灰缸,太清楚黄鹤楼的烟蒂,这里没人抽限量版黄鹤楼,这烟其实买不到,江行止有。
不多,两根。
有人抽得猛,只相当于10分钟。
茶几摆放一杯精美玻璃皿的酒杯,里面的朗姆酒似乎半点未尝,冰早就融化,水珠挂壁内口。
黄鹤楼或许别人也有,不一定得是江行止。
“这酒有什么好看的,8万一瓶大大方方开给一大爷,他都不乐意喝的。”沈南川递给她一排胶囊,“喏,醒酒药,早些回家吧,老梁来了。”
冬凝低垂脑袋,略微凉到苍白的手指剥开胶囊,就水服了两粒。
沈南川说一堆话,她拼凑不出来‘那个他’是什么事。
有答案,并不打算揭开而庸人自扰。
“什么哪个他,你前段时间不是说见这位大爷一面需要排长队吗,他这么容易就来见你?”冬凝一番话说得轻松自在。
沈南川笑到眼尾起轻微的笑纹,“你是不是又做梦啊?”
是不是梦,冬凝心里清楚。
羊腿没碰。
冬凝拿包包离开。
有听说江公子这两天在杭城,会见高台的正级领导班子,洽谈什么机密要事吧。
这种事,她没打探。
…
夜晚9点,深秋露重。
秦老爷子拄拐杖候在大门,终于看到老梁开车回来,停在门前。
小凝这丫头最近回来晚,今天又是去沈家做客看小宝宝。
自然,秦老爷子心里懂的这些都是沈南川单方面说辞。
闻到冬凝身上的酒气,沈家那小子肯定又带她去喝酒,秦老爷子只是怒了一下,没斥出声。
又合伙起来骗他这个老头去喝酒。
“爷爷,你怎么不进屋。”
已经被小丫头那双盛满笑意的瞳仁压制所有怒火,秦老爷子只是突然笑了一下,“说说,你今天又是从哪回来。”
听她强行辩解,“我真的是去大姐家里玩,看到小宝宝了。”
知她装模作样扯慌,老爷子哼胡子,绕开话题,“喜欢小孩子?”
冬凝上前挽起秦老爷子的手臂,“特别喜欢。”
当了小姨,她最近跟着满心欢喜。
“你有没有想找另一半的想法,有的话,爷爷会尊重你的意思,不是非要你留在秦家一辈子,你大姐,二姐都走了,你再走,爷爷得自己住了。”秦老爷子尽量把话说得委婉。
冬凝讪笑,“爷爷这是一边怕我嫁不出去,一边怕我嫁出去,到底是想要我留在家里还是嫁人?”
这个问题,秦老爷子还是难住了。
老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怎样都要照顾好小凝,曾以为小凝这只爱哭包有着家里宠就好,人生短短几十年,总有想爱相守到老的人,非他不乐意就不允许她嫁人。
“瞧你,那看上谁了?”
冬凝嬉皮笑脸地哄老人家,“我可没打算。”
秦老爷子舒一口气,“给你留了晚饭,爷爷今天让人炖了只鸡,左右等不到你回家,这才出门堵你,你最近可是瘦多了。”
冬凝想要开口,秦老爷子练就的火眼金睛将她堵得哑口无言,“少拿减肥那套应付我,再瘦一两肉,你明天开始六点半到家。”
“遵旨”
乐呵呵地,有说有笑。
跟在身后提礼物的管家都跟着笑。
放眼杭城,秦五小姐可以说是圈里最美艳温柔的存在,特别是笑的时候。
那年冬天。
冬凝在新京和杭城两地飞来飞去愈发勤奋。
有一回。
回老洋房看小景的时候,正好遇到吴明朗从吴婶家出来。
他来借小电驴,去给客户送餐食。
客户是本地人,喜欢吴明朗的手艺,非要吴明朗亲自送上门。
趁他忙,冬凝偷偷离开,买冰淇淋,被吴明朗发现时,她委屈巴巴地舔一口,“不想扔,想吃。”
吴明朗无奈,没舍得斥她,还给她多买一个。
这回,左手右手都有。
“裹紧外套,我们回餐厅,天冷,还馋冰淇淋,以后谁能管得你了。”
李肆给江公子开车那么多年,很少来老街区。
京A连号牌照的劳斯莱斯从南北高架路下来,趁还在本地,江公子前去见德高望重的大人物,聊些话。
新京挺大,该遇见的人终会遇见。
两侧的梧桐树遮盖六七分光线,午后阳光烈,江行止有些乏,徐徐掠了眼窗外。
20路公交车飒然驶过,前方。
那辆什么小小车的后座位坐着冬凝,手里拿冰淇淋,轻轻尝一口,估计太冰,惹得她激颤一下,脸色苍白到看不见血色。
这么冷的天吃冰淇淋?
她不冷么。
她不止不怕冷,甚至想冻醒找知觉,嫌安全头盔勒,她还想偷偷解开一点点。
载她的男人会时不时与她聊天,从江行止的角度,能看到那个男人蠕动的嘴型,是笑,是溺爱,是心里都是她,温柔入骨。
确实挺宠她。
“他们一直走得挺近的。”李肆说。
吴家不算什么豪门世家,好歹是不差钱的,家风良好,吴家对秦小姐多满意,姓吴的靠自己事业有成。怎么瞧,都是良配。
这是事实。
江行止闭目,指骨稍抬,捏着眉尖。
梧桐树影越过车窗,错落其间,时不时打在他侧脸,那只手恍惚重了下力道,青筋攀缠的手背,脉管寸寸分明。
沉寂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