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又喊了一声，嗓音温柔。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
这边孩子压抑着哭声，那边女鬼也在掩面哭泣，不停地说着妈妈也想你，妈妈对不起你之类的。
白梨顺顺男孩的背，又摸摸他的头，轻声开口，“所以大晚上一个人去墓地也是因为想妈妈？”
男孩点头。
“不害怕吗？”
“在路上的时候害怕，走到我妈墓地旁边我就不怕了。”男孩抽噎着开口。
对孩子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待在妈妈身边更安心了，哪怕妈妈已经变成了一块冰凉的墓碑。
“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她都会一整晚陪着我，我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她床边，她还会给我煮红糖姜汁，姐姐我好想吃她做的饭菜，她做的可乐鸡翅最好吃了。”
“姐姐，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感情的缺口一旦打开，就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男孩紧紧抓着白梨卫衣的下摆，小小的滚烫的身体因为压抑情绪而剧烈地颤抖着。
白梨每一下温柔的抚摸，都是无声的安慰，鼓励着他打开自己的心。
“自从我爸结婚后，我不但没有了妈妈，我连家都没有了，家里和妈妈有关的东西，只剩我藏着的相册了，我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抱着相册，可我妈妈再也不会抱我了……啊呜呜呜……”
“再也没有人早起给我做早餐，接送我上下学了，也不会有人给我烤小饼干带去给同学，我喜欢吃的那些菜，再也没有人做给我了……”
“那个女人给我买的衣服总是不合身，鞋子也挤脚，我打球摔倒她只关心裤子破了要重新买，我自己上药的时候才知道，没有妈妈在旁边帮我吹，原来这么疼……”
“姐姐，昨晚我梦到妈妈了，她抱着我，和我说了很多很多话，我不想醒来的，醒来我就没有妈妈了……”
男孩一边哭，一边哽咽压抑地小声开口，白梨知道，这些话昨晚他对着妈妈的墓碑，应该说了千遍万遍，无数次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一声声叫着妈妈。
旁边女鬼哭得白脸赤目，一身衣服都被眼泪打湿了，作为妈妈，听儿子说这些话，看他哭成这样，她只会更痛。
白梨拍着他的背，喉咙也有点发紧，“小宝，你妈妈她很爱你，她肯定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男孩紧紧抱着白梨的腰，点头闷声道，“嗯，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男孩抬头，一双哭得发红的眼睛，眼神像被人遗弃的小狗，看着白梨，“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可是她去世了，我没有妈妈了。”
毕竟还是孩子，强压着情绪这么久，哭声有点绷不住了。
他仰着头，眼泪就顺着他烧红的脸，脖颈，一道一道地往下流，“妈，我还没有长大，没有你我怎么办啊，我好想你，好想你……”
睡在一旁折叠床的中年女人，颤抖着深呼吸时，一道哭腔还是没忍住。
她背对着墙，缩着的身子轻轻颤抖着，“我也没有妈妈了，我也想我妈妈，她烙的芝麻饼，最好吃……”
孩子会想妈妈，成为妈妈的人，也会想妈妈。
白梨拧开保温罐，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桂花香飘出来。
棕红色的红糖汤上，金黄的干桂和油花交织浮动，金色的蛋黄被滑嫩的蛋白包裹其中，滋味诱人。
小宝红着眼睛，低着头，一边吃，眼泪一边啪嗒啪嗒往碗里掉，看得人心疼。
孩子在生病，胃口不好，刚才也哭累了，随便喝了几口汤，就躺下睡着了。
在梦里，孩子眼角都是湿的。
“白老板，你真是大好人，谢谢你，谢谢你……”
女鬼守在儿子床边，一边哭一边道谢，脑袋往床沿磕。
女鬼从进病房就开始抽抽搭搭的，后面她儿子一哭，她更是哭天哭地，那声音听得白梨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会孩子都睡着了，她还在哭，一点都没要停下来的意思。
白梨知道当妈的看着自己孩子受罪肯定心疼，可鬼的哭声实在不好听，甚至还有点渗人，白梨听得头都疼了。
白梨起身给孩子拉了拉被角，用极小的声音开口，“真要谢我就别哭了，让我耳根清净会。”
女鬼赶紧捂住嘴，坐在床边泪眼婆娑地看着睡梦中的儿子，眼睛都不眨。
白梨尝了一口红糖米酒，甜丝丝的味道涌进口中。
这味道……
白梨眼睛睁大几分，动作有点着急地又尝了几口，确认这就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味道！
小时候村子里的人来求阿婆办事，都要拎一个竹吊箩来，里面装着些东西，其中几个鸡蛋和一饼红糖是必不可少的。
在那个年代，鸡蛋和红糖算是很好很有营养的东西，每次收到，阿婆都会给白梨煮一碗热乎乎的红糖米酒煮鸡蛋，再撒一小撮干桂花，这个味道自从阿婆离开后，白梨就再也没吃到过了。
虞川送来的红糖米酒，怎么会有阿婆的味道？
白梨怀着疑惑，把剩下的都吃完了，她想念这个味道，想念阿婆。
白梨给墨爷发了消息说晚上不回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床边睡着了，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地做梦，一直到早上被隔壁床的孩子吵醒。
小宝出了一身汗，摸额头倒是没那么烫了。
女鬼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开口，求白梨找护士重新拿一套住院服，“要把潮了的衣服换下来，否则会着凉的。”
这个点护士站正是忙的时候，护士对照着单子配针水，低着头问，“一会我给你送过去，几床？”
“9床。”
“9床？”
护士看了一眼旁边的单子，问道，“你家陪床需要折叠床吗？要的话登记一下，自己去领。”
白梨顿了一下，明早周一她得回学校，今晚肯定没法守在医院了，“护士，麻烦你给孩子家长打个电话吧。”
护士抬头，面露疑惑，“你不是他姐姐吗？”
白梨摇头，提醒道，“给孩子爸爸打电话吧，孩子亲妈去世了，后妈对他不上心。”
护士一副了然的表情，点头小声说了句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