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斋。
吃饱喝足的白梨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手上端着一杯普洱,桂花落在她的衣服上,像点点碎金。
黑猫趴在她腿上,舔着爪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檐下风铃响起,白梨抬眼看去,又是今早的女鬼。
女鬼站在那,神情为难,纠结半天,还是试探着开口,“白老板,你能去医院帮我照顾一下小宝吗?”
白梨重新闭上眼睛,“我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
早上是情况紧急,赶着去救命,所以白梨才给了女鬼一杯桂花茶,可现在孩子在医院,有家长有医生护士,轮不到她去照顾。
三水斋的生意自有规矩,为鬼办事,本来就诸多限制,她掺和太深,对这女鬼,对那孩子,对自己都不好。
女鬼也知道白梨为难,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在廊下回忆和儿子有关的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嘤嘤地哭。
鬼哭的声音,很渗人。
“墨爷,你说她这算道德绑架吗?”
墨爷知道白梨这是心软又想管闲事了,喵呜一声,爪子在白梨腿上挠,提醒白梨要坚持原则。
手机铃声响起,是医院打来的。
说是孩子醒了,闹着要找送他去医院的人。
挂了电话,白梨叹了口气,“唉,看来是不能不管了。”
一听这话,女鬼连忙爬起来,鞠躬鞠得腰都快折断了,“谢谢白老板!”
白梨笑着摆手,上楼换衣服。
黑猫哼唧一声,翻了个生动的白眼。
墨爷知道就算没有这个电话,白梨也会找理由去管这个闲事,比如下午睡太久现在睡不着,刚才吃太饱要出去散步消食之类的。
现在有了这个电话,那就是瞌睡正好碰上枕头,白梨表面为难,但心里高兴着呢。
月光凄冷,槐影绰绰。
白梨正觉得奇怪,怎么这么晚还会有车停在巷口,就见郑午从车上下来。
白梨有点吃惊,“老郑,这么晚你怎么在这?”
“我正好路过。”
这明显是借口,不过郑午明显没什么恶意,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慈祥,“阿梨是要去买宵夜吗?”
白梨摇头,“朋友生病住院了,我去医院探望一下。”
“这样啊,我正好顺路,我送你过去吧。”
白梨也不傻,“老郑,我都还没说去哪个医院。”
郑午笑着,拉开车门,“不管阿梨去哪儿,我都是顺路的。”
白梨坐上车,看到后座上放着一个保温袋。
郑午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头,“红糖米酒煮鸡蛋,撒了干桂花,很香,阿梨要尝尝吗?”
虽然白梨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朋友,不太懂人情世故,但她看人看鬼,见人心窥鬼意,很多事都看得透彻。
所以她知道,老郑不是路过棺材巷,而是特意过来的,红糖米酒煮鸡蛋也是特意给自己送的。
这都是虞川安排的。
虞川交代老郑别把东西送到家里,只是在巷口等着。如果白梨出门买宵夜,就会收到一份热腾腾的红糖米酒煮鸡蛋,如果白梨不出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虞川对白梨的好,甚至都不需要她知道。
白梨想了想,问郑午要了虞川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道谢。
恋爱的事白梨没提,想着还是应该当面说。
车停在医院门口,白梨朝郑午和司机道谢,拎着保温袋下了车。
女鬼带着白梨来到病房,这才发现,孩子是一个人在医院待着,亲爹和后妈都不在。
女鬼在旁边心疼得抹眼泪,“小宝他爸临时有事要出差,让那个女的照顾小宝,结果小宝他爸前脚刚走,那女的后脚就回家了,根本不管小宝!”
病房是四人间,除了张琦,还住了两个年纪更小点的孩子,都已经睡着了,身边都有大人陪着。
白梨想起早上在医院擦肩而过时听到那两人说的话,看来当时还是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白梨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还是烫,不过看脸色是好一些了。
“还在发烧,我去叫护士来看看吧。”
女鬼摇头,“不用,小孩子发烧都这样,中午好一点,晚上又会烧起来,小宝的针水中午才打完,现在不能再打了,医生来了也没用。”
白梨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就这样让他烧着吗?”
“肯定不行的,得降温。”
女鬼两手合十,弓着背哀求道,“白老板,求你去买盒退烧贴,再买一瓶酒精可以吗?”
白梨没有拒绝,和女鬼一起去医院对面的便民药房买了东西。
白梨给孩子换了降温贴,又按照女鬼教的,用棉球蘸了酒精给孩子擦手心和脚心。
“我小时候生病,我妈妈也是这样给我擦手。”
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小声开口,怯怯地看着白梨,“姐姐,你身上好像有我妈妈的影子。”
白梨抬眸看了一眼,知道他看到的不是影子,就是他妈妈。
白梨倒是不觉得奇怪,小时候村子里偶尔也有小孩能看到自己身边的鬼,阿婆说是因为孩子们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白老板,让小宝喝点水,发烧要多喝水才好得快。”
女鬼探着身子,心疼又着急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
白梨看了四处看了一眼,“你水杯呢?”
男孩摇头,“应该没有拿来。”
女鬼气得面目狰狞,“那个女的居然连个保温水杯都不给小宝准备!”
白梨倒了半杯水,递过去,“都喝完。”
男孩听话地喝完,把手里的纸杯都捏变形了,才鼓起勇气开口,“姐姐,你能抱抱我吗?”
他比了个动作,“就是这样搂着我,拍拍我的肩膀就行。”
白梨站在床边,虽然动作有点僵硬,但还是搂过男孩的肩膀,轻轻拍拍了他的背,“小宝乖”
男孩发烫的身子僵住几秒,然后一点点颤抖起来。
他不敢抱白梨,只能紧紧攥着拳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被子上,强压着哭腔,“我妈妈去世后,再也没人叫我小宝了……姐姐,你能再叫我一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