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身死
清雅又不失恭谨的声线,准确无误地灌入虞嫤的耳廓。
她猛地从榻间坐起,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柩,拉开一丝缝隙,细着眼睛瞅去。
却见柳遗青已经推门走进去,然后‘啪’的一声,屋门被重新合上。
层层木障,阻隔了她探究的目光。
眼瞅着一无所获,虞嫤意兴阑珊地想要躺回床榻,却瞥见陆翀像木桩子似的立在廊道处。
许是她这边的响动太大的缘故,他的目光利箭似的射了过来,恰好四目相对。
一个淡然如水,一个凉薄似冰。
她本想合上窗柩,却见他疾步而来,冷俊的容颜就像寒冬腊月的冰雪,裹挟着刺骨的寒冷。
犹记得,崖山之战前。
她只顾着迷恋他的脸,却未能看到他眸底的冰凉,这才一步错步步错。
硬生生,葬送了君子门。
透过窗柩的缝隙,陆翀可以看到她微怔的眼眸,负在背后的手掌逐渐成拳。
他本想询问,她这些年的境遇。
却可笑地发现,他连她的身份都不敢点破,唯恐打破如今的风平浪静。
看到她欲要合上窗柩,他的手倏地挡在窗框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粗粝的指腹从她细腻的手背上划过。
虞嫤感觉到那冰凉的触感时,心口猛地一骤,眉头肉眼可见地拧了起来。
“陆指挥使,您这是何意?”
陆翀知道自己刚才的举止过于孟浪,却也没有顺着她的话茬回应,而是转移了话茬。
“你以前在江浙府,也是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嗯!”
“曹子安,对你好吗?”
听着他这摸不着头脑的问话,虞嫤眸中的狐疑渐深,抬着眼眸凝视了他许久,这才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不好!”
许是她的语气过于冷凝,许是陆翀不自觉地带入了自己,杵在窗口久未开口。
就在虞嫤觉得,两个人这短暂的对话即将结束时,陆翀终于打破了沉默。
“前一段时间,我派人去了江浙府,那里水匪横行无忌,官员中饱私囊,不是良善之地,你应该受了不少苦吧!”
“那里确实脏得紧!”
她在江浙府扎根多年,焉能不知那里是什么鬼地方?阎罗王到了那地方,都要递上二两买命银。
混乱肮脏,死亡……这也是她担忧阿锦和漾漾的缘故。
“好在你被虞家寻了回来,否则江浙府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怕是会波及到你身上。”
“哦……发生了什么?”
虞嫤故作好奇地询问,而陆翀本就是有意说给她听,自然也没有藏着掩着的意思。
“锦衣卫和君子门发生了冲突,双方死了不少人。”
他抬眸相视,见她眸中毫无波动,便知道这事情一早便传到了她的耳朵。
也就是说,她虽然因为身份的缘故被困闺阁,可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却门清。
君子门的人,应该在竟陵府蛰伏了不少!
细细想来,也是天意弄人。
当年崖山之战,君子门的顶尖战力死伤无数,小鱼小虾虽然逃遁却也搅不起风浪。
谁能想到,自打青儒坐稳门主之位后,这股势力居然死灰复燃,重新成为了帝王的心腹大患。
若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建炎帝应该不会将他调回明京,卷入党争。
他思绪纷繁,虞嫤却没有陪着他吹冷风的嗜好,眸中浮现出明晃晃的不耐烦。
“陆指挥使,您若是无事便去殿下那边守着,待在我的窗前,难免瓜田李下……”
她说完,本想将窗柩狠狠砸到他的手背上,却见楚白匆匆忙忙地赶来。
“大人,江浙府有急报!”
虞嫤听到‘江浙府’几个字,不仅手上的动作放缓了,就连耳朵都快要立起来。
只是,甭管她心里如何着急,楚白都像是锯了嘴的闷葫芦,保持着缄口不言的姿态。
直至陆翀点头,他这才继续说道:
“最近一段时间,江浙府的巡抚像是疯了一般,正在四处逮捕君子门的人。”
陆翀闻言,眉头微蹙。
江浙府的巡抚石横,惯是一个左右逢源的主,当初之所以帮着锦衣卫进攻崖山,是因为君子门威胁到了他的霸权。
崖山被破之后,他可从未参与君子门的清剿。
这些年,君子门的人能在江浙府扎根,与他的放纵有着很大的关系,如今怎么又撕破脸皮了?
“听说,咱们这位石大人有一座富可敌国的私库,两年前被人劫走了。”
楚白说话时,不着痕迹地瞥了虞嫤一眼,见她面色坦然不见丁点波痕,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位,到底是不是雾姬?
“根据信上所说,劫走私库的人极有可能是君子门的人,所以才惹恼了石大人。”
“哼!他倒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陆翀对石横没有丁点好感,他这人贪财好色,鱼肉百姓,戴着官帽却和匪盗无异。
若不是手握旻朝唯一的水师,怕是早就被朝廷连根拔起!
“可还有别的消息?”
楚白瞥了虞嫤一眼,又暗搓搓看向陆翀,见他没有一点掩饰机密的觉悟,终是认命地开口。
“据信中所说,君子门的高手似乎返回了江浙府,正在暗中寻找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听到‘小女孩’的那一瞬。
虞嫤和陆翀的神色皆是一紧,特别是后者,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手背青筋暴起。
“君子门的人倒是能耐的紧,连一个孩子都看不好!”
听到他话里话外的嘲讽,虞嫤心中冷哼,若是没有锦衣卫横插一杠子,漾漾怎么会走丢?
这二人暗中较劲儿,最终苦的还是楚白。
“我房里有那孩子的画像,你亲自去江浙府寻人,定然要将其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诺。”
楚白来去匆匆,虞嫤的手指却紧了又紧。
她有强烈的预感,陆翀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不会有如此诡异的举止。
只是他不点破,她就必须得维持表面上的平衡。
毕竟,她身上背负的不仅是恩怨情仇,还有旻朝近乎三百余年的国祚传承。
就在二人心思各异时。
柳遗青笑容满面地,跨出越千琅暂居的厢房,看到陆翀站在虞嫤窗前时,神色倏地紧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