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热闹的大街不同,夜晚的皇宫寂静无声,唯有巡逻的侍卫发出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给皇宫添上了一份庄重严肃的色彩。
此时,通往御书房的路上,一行提着灯笼的宫人正在小心翼翼地领着路,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出什么差错。
皇后穿着一身华贵的衣裙,坐在轿撵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的婢女则不停地催促着,“快些,莫要误了时辰。”
打头的宫人笑着回道:“娘娘莫要心机,老奴算好了时辰,不会耽误圣上休息的,您身子重,还是小心些为好。”
皇后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不碍事,慢些也好。”
婢女有心再说什么,却被皇后的一个眼神斥退了。
不一会儿,她们便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前,守在门口的老太监见了,连忙跑去通传,再回来时,已经满脸笑意。
“娘娘来的正好,圣上正生着闷气呢,连晚膳都没用。”老太监点头哈腰道:“您进去后,也好生劝说一二。”
皇后点点头,笑道:“可不是巧了,我正好准备了鸡汤给圣上尝尝。”
“那感情好啊!”老太监脸上的皱纹都堆了起来,“要不怎么说圣上最是疼惜娘娘,娘娘可真贴心呐。”
按照往常习惯,他这样夸奖皇后,皇后一定会高兴的不行,但今日的皇后却有些奇怪,不但没有回答,还僵了僵了身子。
老太监虽然疑惑,但只当是皇后怀孕的缘故,都说女人怀孕情绪变化很大,皇后怀的又是皇子,紧张些也是应该的。
在老太监的引导下,皇后来到了御书房,不过这是一个小偏厅,皇宫没说什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
圣上对她这个皇后很敬重,她知道,这种敬重里还夹杂着一丝疏离和冷漠。
明明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啊,尤其是他们马上就要迎来第一个子嗣,竟然还会彼此防备,当真可笑至极。
当然,这不能怪圣上,便是她也不能说自己有多么清白,至少这一次,她来的目的不纯。
半盏茶过后,圣上匆匆赶来。
他的脸上写满了疲倦,隐隐还带有几分恼怒。
圣上这段时间也有些不好过。
前朝三司之事久久无法得出结果,朝臣们互相扯皮彼此推诿,怎么也不肯松口,打定主意要将此事拖到最后。
明面上是不想让宴徐行主管三司,实际还不是在提防着他?
今日的朝会又是不欢而散,圣上实在没耐心听朝臣们浪费口水,发了一通火之后,一甩袖子离开了。
下朝之后,他一头扎进了御书房,逮到折子批阅起来。
圣上批阅的时候是带着怒气的,像是在借机发泄着不满,看的一旁的老太监心惊胆战,狠狠地同情了一把这个时候上折子的朝臣们。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老太监正想劝圣上去休息,没曾想等来了皇后。
奇怪,皇后一向知晓分寸,很少踏足御书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皇后怎么来了?”圣上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皇后连忙站起身,欠身道:“听说圣上今日胃口不佳,特意过来瞧瞧。”
“朕没事。”圣上挥了挥手,示意她免礼,又看了看她的肚子道:“天黑路滑,你身子越发重了,要多加小心才是。”
“我晓得。”皇后温柔地抚摸着肚子,回道:“太医说我身子尚好,胎儿稳健,太后也让我没事多走几步,将来利于生产。”
圣上闻言顿了顿,笑道:“既然太后都这般说了,那自然是无碍的。”
太后比任何人都想要这个孩子平安降生,她这样做一定是有了完全准备。
察觉到圣上的停顿,皇后有些后悔,太后和圣上关系不佳谁人不知,她不该明知故犯,擅自提起。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之后,皇后在婢女的提点下说道:“圣上可曾用过晚膳?御膳房新做的鸡汤鲜美可口,我特意带了一盅来,圣上尝尝?”
圣上本能地想拒绝,无他,这皇宫里他信不过任何人,即便是平日的三餐御膳,都有人专门试毒。
但他的目光落在皇后期盼的脸上,又觉得于心不忍,皇后一直很温柔贤淑,满心满眼都是他,纯良的不像是刘家人。
“也好。”圣上道:“那便尝一尝吧。”
是他想多了,皇后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他做什么?
皇后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她从婢女手中端来鸡汤,亲自盛了一碗,递给圣上。
鸡汤果然鲜美香滑,里面还加了板栗红枣枸杞等滋补之物,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的缘故,光闻着便叫人胃口大开。
美食治愈人心,圣上连喝了两碗,心里的郁气总算消散了许多。
皇后见状,也跟着高兴了起来,让婢女收拾好碗筷,又送来清茶润喉。
趁着圣上高兴,皇后轻咬下唇,小心地问道:“我听说圣上最近因为前朝之事夜不能寐?可有此事?”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圣上不在意道。
“可是……我听说大臣们因为三司之事闹的厉害?”皇后想到父亲派人传来的话,愤愤道:“这三司乃是效仿前朝制定的,好好的整改什么?”
圣上回过神,眸子闪了闪,不动声色地问道:“只是做些调整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啊。”皇后点点头,像是信了这套说词,踌躇了半响,又道:“那,我可否为家中兄弟讨个圣恩?”
“哦?”圣上眉头一挑,颇有兴趣地问道:“什么样的圣恩?”
这是准备直接说了吗?饭果然不是好吃的,他还以为皇后是真的来送鸡汤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啊?
皇后柔声道:“是这样的,我家中不是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兄长吗?他的才能虽然略有不足,但于财政上颇有心得,刘家的资产也全都是他在打理,我想着可否为他求一条出路?”
她的这个兄长和她年岁差的有点大,也不怎么亲近,但父亲托人传话,说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了,刘家以后要靠他撑着,总要给他谋一个官身。
可惜他文不成武不就,靠自己拼搏一辈子也入不得仕,只能另辟蹊径。
“为父身为国舅,很多事情不好明说,但你不一样,你是皇后,请圣上给自己的小舅子求个官还是可以的。”刘国舅在信上写道。
刘国舅是太后的兄长,也是圣上的母舅,圣上正儿八经的妻舅乃是他唯一剩下的二儿子。
“皇后娘娘,国舅爷也是为您着想,您也不想将来皇子出生后,他的外家无人依靠吧?”刘国舅派来的人如是说。
“怎么?你家兄长是看中了三司使这个位子?”圣上在心里冷笑,这是在前朝吵不过,想走后宅的路子了?
刘国舅未免也太小看他了,想借着皇后肚子里的子嗣感化他?也不问问他愿不愿意?
“不是不是。”皇后连忙否认,“三司之位责任重大,我那兄长怎堪大任?我只是想请圣上在三司整顿之后,给他留个闲职,也就面子上好看些罢了!”
“哦?这是国舅爷让你说的。”圣上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像是在聊家常一样问道:“闲职倒是有,只怕会委屈了兄长。”
“不会的。”皇后连忙道:“兄长本就资质平平,能得一个官身已是不易,岂会觉得委屈?”
其实刘国舅的本意是想让皇后向圣上狮子大开口,讨个大官的,反正也不指望圣上会同意,只是想让皇后看清她在圣上心里的地位罢了。
是皇后自己觉得官位不能贪大,合适便好,恰巧她最近听说了三司之事,觉得兄长在管理财政上有些天分,可以试一试。
可惜她常年在后宫,又被刘家人培养成了一个“贤妻良母”,不知道前朝的风云变化,刚好撞在了刀口上。
圣上的眸子漆黑如墨,看着皇后一脸手足无措万分不安的样子,觉得可笑极了。
堂堂一国之母,竟然能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请求,也是难得。
刘国舅和太后掌管朝堂数年,以当年的滔天权势,许一个官身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他们从来没有替刘家二郎争取些什么,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要她出面求情?
只怕是担心树大招风之外,乔家二郎无心朝政也是一方面原因,这种事连他这个“外人”都知道,她难道就没看出来端倪吗?
圣上并没有怪罪皇后,她不过是一个被教导的过于“孝顺”的可怜人罢了。
圣上柔声安慰了皇后,说他会考虑考虑,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回去了。
送走了惶恐不安的皇后,一股无力感充斥了圣上的身心,皇宫这么大,却没有一个人能懂他,当真是个悲哀。
突然,他对着空气唤了一声,“温慈!”
“属下在。”温慈如同鬼魅一般闪身出现。
“天色还早,陪朕去喝一杯如何?”圣上道。
温慈看了一眼满天星光,又看了一眼颓丧的圣上,言简意赅道:“好。”
“痛快!走,咱们去屋顶!今晚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