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我想大概和乔丞相的父亲有关。”宴徐行解释道:“乔丞相的父亲性子柔软,在乔家地位不高,正因为如此,乔丞相幼时才会被同族欺凌,虽说他后来凭借自己的本事掌控住了乔家,但那时候乔老爷子也死了。”
“在乔丞相死前,手里拿着一个荷包,里面是一枚印章。”宴徐行想到宋寻说过的话,淡然道:“据乔家老人所说,乔丞相的父亲极擅刻印。”
“你的意思是说那枚印章是乔丞相的父亲给他的?”谢颜问道:“这么说,乔丞相这些年迟迟没有动手,和他父亲的教导有关?”
一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是需要父亲和母亲的共同教导的,乔丞相的父亲虽然懦弱,但对乔丞相疼爱至极,常常亲自教导开解。
可惜他死的太早了,乔丞相的母亲在回到自己国家后,恨透了乔家人和中原人,才会将儿子培养成一个复仇的工具。
这么多年来,乔丞相一面承受着母亲的压迫,一面是对死去的父亲的怀恋和崇敬,才会让他内心扭曲起来。
他明面上成了乔家的支柱和百姓爱戴的乔丞相,背地里则按照母亲的意思私下为西夏卖命,甚至学着母亲的样子,将自己的苦难强加在了乔晚凝的身上。
这个理由在谢颜看来有些牵强,但对于乔丞相来说,是他一生难以逾越的鸿沟。
“圣上的意思是将这件事隐瞒下来。”宴徐行道:“就让所有人都以为乔丞相是突发恶疾亡故的。”
“他的学生会罢休吗?”谢颜低声问道:“上次他们……”
“哼,这次可由不得他们。”宴徐行声音冷了下来,“圣上这次下了狠心,无论是谁,只要敢煽动百姓兴风作浪,一律重罚,再说了,他们便是查下去又怎样?乔丞相的死是乔晚凝造成了,说到底也是‘家事’,乔晚凝服毒自尽,甚至连尸骨都未入乔家坟,他们能如何?”
死后不入本家坟,也就等于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永生永世不得投胎,这是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后果。
乔晚凝死后,乔家人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足以说明他们对她的态度。
“边境的战报已经传来,西夏一路高歌猛进,兵临渭州,若是不想国破家亡,谁敢在这个时候生事?”宴徐行道:“此战无论成败,圣上都有意和谈,赢了那一方才有谈判的资格。”
宴徐行已经命令三司全力支持战事,为的就是争一口气。
别以为讲道理有用,国与国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简单霸道的,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这么多年他们一直畏畏缩缩,还不是因为仗打不赢?
此战若是输了……
“好在辽国那边还算安稳,也不知道司马詹是如何说说服他们的,他们倒是没有趁人之危。”宴徐行想到辽国的动作,忍不住拧了拧眉心,“但他们也没有去责怪西夏挑拨离间,为了防止他们有后手,霍老将军暂时还动不得。”
不然霍老将军也能腾出手来去支援一下渭州。
眼下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丰州那边霍珩用丰州城换了西夏六万大军,阻止了他们进攻的脚步,是胜是败,端看渭州之战要如何落幕。
……
又一次朝会上。
圣上冲着下面的百官大发雷霆,“都哑巴了?家国危难,敌军攻城,偌大的朝廷竟然连一个请战之人都没有,朕要你们何用!”
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吱声。
刘国舅和乔丞相的倒下的太快了,许多朝臣被牵连肃清,新选拔的官员太年轻,成不了大事,朝堂正是青黄不接的尴尬时刻。
偏偏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圣上愁坏了头。
尽管他召集了不少旧臣回京,但官员任免要顾虑事太多,他也不敢轻易交付兵权。
边关危急,虽然已有援兵过去支援,但还缺一个统领战事的大将军。
“成王,你可有中意人选?”圣上发了一通火之后,将期盼的目光落到了成王身上。
成王神色肃穆地站出来,“边关之事复杂多变,需要一个善于用兵之人出征,臣虽不才,愿意带兵前往平叛。”
圣上平复了一下暴躁的心境,挥手道:“朕相信成王定会尽力,但正如你所说,此战需要一个善于用兵之人。”
和大多数皇室一样,成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室宗亲罢了,甚至在太后把持朝政时,他很少上朝,对于打仗之事更是一窍不通。
成王虽然身份合适,但圣上希望朝廷派去的人是打胜仗的,而不是去做花样子的。
朝臣们不愿意请命,一则是因为身份不够,生怕压不住那些人,二是因为他们确实不会带兵打仗。
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渭州成败关系到江山的安稳,谁也不敢担负起战败的责任。
谢庭自然也看出来了,正想说过话,却被宋寻抢了先,“臣请命!”
圣上看着面前的跪着的宋寻,也思索起来,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宋寻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
听说他熟读兵书,文韬武略,又会谋算,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是乔丞相的学生,但在很久以前便和乔丞相分道扬镳了,可以说是个拎得清的人。
可这也是圣上的心病,若是按照朝廷律法来说,宋寻知情不报,是为同谋。
“圣上三思啊!宋侍郎太过年轻,恐难以担此大任!”王进站不住了,连忙跳了出来劝说,顺便狠狠瞪了一眼宋寻。
这个死小子,他上过战场吗就请命,那是他能去的地方?一个不好交代在哪里,他的宝贝女儿岂不是要守寡?
“圣上,不如老臣去吧!”他咬咬牙,大声道:“老臣便是豁出去这条老命,也绝不让西夏人越过渭州半步!”
宋寻顶着王进的怒视,又感觉到圣上的疑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不由地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地任由他审视。
他自然知道圣上在猜忌他,或许还想着要定他的罪,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也不重用他。
上战场不单是为了守护家国天下,也是为了戴罪立功,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
“你们都别争了,战争不是儿戏,也不是靠自己一腔热血便有作用。”就在圣上犹豫之际,宴徐行突然开口道:“圣上,臣想举荐一人。”
圣上眼睛一亮,“何人?”
宴徐行微微一笑,吐出一个人名,“青阳县丞闻子敬。”
“他?”圣上一愣,随后想到了此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错,闻子敬文武双全,曾驻守边境,与西夏打过多次交道,有他出马,想来可保渭州无虞。”宴徐行说着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向圣上,“端看圣上肯不肯用他?”
百官哗然,心里暗道宴司使还是这般大胆。
若说其他的县丞,他们可能不认识,但若说闻子敬,他们可是如雷贯耳。
和其他朝臣被刘家和乔丞相打压陷害不同,闻子敬是圣上亲自贬下去的。
闻子敬少年成名,历经艰难一路走到圣上的面前,请求圣上施行新政推行武举。
但当时的圣上刚刚从太后手中拿回皇权,哪敢轻易变革?便毫不留情地否决了他的建议。
闻子敬怒上心头,当庭呵斥圣上不知所谓,宠幸奸臣,圣上气的不行,直接将人废黜官身,丢进了大牢。
若不是他的亲眷有些本事,求到了当时的郑王,堪堪留下了一条小命,不然早就没了。
现在“奸臣”本人竟然亲自为他求情,倒是叫人十分意外。
奸臣宴徐行笑笑,“闻县丞在外面受了不少苦难,想来也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说让他去战场上带兵厮杀,一个不慎丢了性命也怪不得旁人。”
百官抖了抖身子,原以为是宴司使大人不记小人过,原来是存了榨干闻子敬最后一滴血的想法。
可怕,太可怕了。
朝臣们下意识地离宴徐行远了些。
圣上的脸更黑了,倒不是觉得闻子敬不是一个好人选,只是到底是自己亲手贬出去的,现在又将他请回来,而且给予重权,怎么想都觉得不舒坦。
宴徐行将圣上的神情收入眼底,笑着补充道:“当然,能为国出力总好过做一个小小的县丞,闻县丞若是知晓圣上如此大度,应会感激涕零,跪谢圣上恩典。”
这是在给圣上台阶下啊!百官立刻心领意会,接二连三地恭维起来。
“自然,若是那闻县丞知晓,定会沐浴更衣,叩谢圣上隆恩。”
“可不是,从一个小小县丞到守军大将,这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要是闻子敬肯收拾这个烂摊子,那最好不过了。
圣上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闻子敬确实有些本事在身上,而且此人忠于朝廷,宁折不屈,是此行的不二人选。
“既然如此,传朕旨意,封青阳县丞闻子敬为右武卫上将军,即刻前往渭州抵御外敌。”圣上站起身,肃声宣布道。
顿了顿又道:“对了,军情紧急,让他不必回上京,接旨后直接去渭州。”
圣上才不想承认自己懒得见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