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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青灯!我让你劈鬼,没让你劈我!

文物会说话 加兰2020 4958 2024-11-20 07:17

  帆篷鼓满,帆索紧绷。

  舵轮旋转,船舵摆动,连船体中部两舷侧面的披水板也在不停改变方向。

  整艘船格格震动,船底下方的木质船台震鸣不止,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响。双方角力片刻,吱呀声猛然变大,船台齐齐歪倒,整艘船向前一冲

  “停!”

  沈乐赶紧喊停。他纵身一跃,跳到甲板上。还没掏出铜片,往舵轮上按过去,舵轮已经飞快停住,船舵静止,披水板安静停下。

  只有船舱里刮出来的那股黑风,呜呜鸣啸,绕着他旋转不止

  “你是要出去开一圈吗?”

  沈乐皱起眉头,拍拍船舵。黑风继续旋转,似乎有什么话想要急切表达,又碍于配置,没办法和沈乐沟通。

  沈乐双手按住舵轮,努力展开精神力,努力冥想,尝试和木船共鸣。折腾半天,只有一点点模糊的感觉:

  似乎,也许,好像,木船里掏出来的那些装饰品,那些灯笼人偶家具什么的,灵性更加充沛一些,更容易和人交流?

  想想也是。沈乐设身处地地思考了一下,如果他是死在瘟疫中的百姓,残留的眷恋痛苦和悲哀……

  或者,他是被仪式招引过来的那些存在……

  又或者,他是在宸濠之乱中,被裹挟的被砍杀的被烧死的被淹死的那些士兵或民众,残存的一点点意识……

  是依附在木板上?

  还是依附在船帆上,缆索上,舵轮上?

  又或者,依附在那些特地扎成人形的纸偶布偶身上,依附在那些写了名字的灯笼上,依附在那些写着神名的旗帜上?

  那些纸偶布偶灯笼旗帜,从神秘学的角度,就是为它们提供凭依的!

  可惜,巨大的痛苦,湮没了它们的理智,漫长的时间,又磨灭了它们的灵性。

  沈乐反复入定冥想,反复尝试用精神力与它们对接共鸣,反复尝试梳理整艘木船的气息,让它的灵性增强一些,更趋向于理智一面。

  入定来,入定去,折腾七八个来回,终于长叹一声,彻底放弃:

  你没法喊醒一个装睡的人,更没法喊醒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木船现在,就属于基本上心智不全,还得继续修复,把它修完整了……

  后面的修复工作,并不困难,然而十分琐碎。

  那些纸灯笼,每一个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灯笼的竹篾架子大体完好,然而糊在外面的白纸,情况最好的也破了个大洞,情况最差的,只剩下半块纸饼;

  灯笼上的字迹,最多只有四分之一完好。很大一部分,折叠在纸饼当中,形成黑白相间的一片;

  至于那些破洞的部分,原来应该有的字迹,就随着破洞,灰飞烟灭去了……

  “唉……我能不能干脆把这些纸饼,打成纸浆,再重新抄成宣纸啊……”

  沈乐郁闷地抱怨着。然而抱怨也是白抱怨,不用问导师他也知道,打成纸浆是万万不可能的:

  修复古代纸张自有规矩,能够展平就展平,能够复位就复位,能够拼接就拼接。想直接打成纸浆再抄成宣纸?

  任何一位导师,听到他这个问题,都能抄起手边的随便什么东西,把他沈乐直接打成纸浆!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修不好灯笼,木船的灵性就要下降。

  沈乐只好一手拿着手术刀,另一手拿着小毛刷,小心翼翼,先往灯笼上喷水,润湿浆糊,再把这些纸张纸饼,从竹篾架子上刮下来。

  里面的竹篾架子,喷一点营养液,让它自行复位,长成圆润饱满的样子,等待糊纸;

  然后,仔细地往纸张上喷水,浸润纸饼,再用菲薄柔韧的竹刀,一点一点把它们剔开……

  “唉,好麻烦啊……”

  沈乐双手并用,连带精神力一起上,三管齐下,还是搞得满头大汗。时不时地,一分神,手一重:

  “啊!撕破了!”

  “啊!又撕破了!”

  “哎呀!怎么又撕破了……”

  只剔了半块纸饼,沈乐已经满头大汗,只想把竹刀狠狠砸在地上。

  他闭上眼睛,仰起头让自己休息一下,忽然,一阵香风拂过,一双手柔柔地落在他肩膀上:

  “您休息一下?让我们来……”

  那双手轻轻地按捏着他的肩膀,细心,体贴。力量不大,却有一股特殊的暖意,渗入肌骨,让他整个肩颈都舒展开来。

  工作台对面,一缕缕发丝渗入纸张,沿着缝隙轻轻探索,轻轻分离。只片刻,就有一小片完整的白纸,悄然揭起,平平地飘落案上。

  “这……”

  沈乐呆了一呆,低头看看自己双手,再看看那片白纸。好一会儿,长长叹口气:

  “行吧,你们来……感觉你们做这活儿,比我强多了……”

  那一缕缕青丝,轻盈,细腻,发力轻巧。在纸缝当中移动,几乎可以达到“以无厚入有间”的效果。

  再加上她们的细心耐心,果然,做这活儿的效果,超过沈乐太多了!

  沈乐果断让出位置,把分离纸饼的活儿,交给罗裙们来做。至于他自己,则扭过头去,投入另外一件工作:

  在灯笼上取下的白纸边缘,小心取下一片薄纸,制备纸张纤维试片,采用herzberg染色液对纸样纤维进行染色。

  然后,将试片移到纸张纤维显微镜下,观察拍照。拍完照,发给师弟师妹们,让他们帮忙查资料:

  “拜托拜托,帮我找人问一下,这纸大概是什么纸,我好找同类型的纸补配!”

  “师兄放心!交给我!”接下悬赏的师弟迅速发了个“拍胸脯”的表情包:

  “这个简单得很!我去问一问,当初哪位大佬做过这方面研究,找他要一下写论文的原始资料!实在不行,让他看一眼照片!”

  沈乐淡定地把任务交给师弟,自己继续研究。首先,上便携式酸度计,测试灯笼纸的酸度:很好,纸张呈现弱碱性,意味着基本上没有酸化;

  其次,上色差仪,大面积扫过,测试灯笼纸色差:很好,纸张也没有多少色差,说明纸张发生光降解发黄变脆的概率比较小;

  再次,上扫描电镜,观察表面形貌,上红外光谱仪,进行无损式显微红外分析,确认纤维结晶度,上x射线能量色散谱仪,进行元素分析……

  一圈研究下来,灯笼纸虽然泡水比较厉害,很意外的,酸化劣化降解的程度,却并不算高。

  所以是阴气和水府灵气的保护?

  很有可能啊!

  如果没有保护,就这些纸灯笼,别说泡成纸饼,估计早就泡化了……

  罗裙们负责分离纸饼,沈乐负责把这些纸饼一片片浸入水里,一片片倒进纸浆,发动治疗术,让纸张纤维吸收纸浆,进行加固。

  然后,捞起,上墙,晾干,糊上灯笼。用师弟寻找到的,和灯笼纸最接近的那种宣纸,填补缺损,糊上灯笼……

  至于灯笼上缺损的字迹,那就只好拼命查资料了。

  沈乐在记忆里看了整场仪式,角度所限,有一半的灯笼,他知道是什么字,只要按照记忆,一个字一个字补上去;

  剩下那一半,依靠查资料,连蒙带猜,基本上也能凑上去。

  倒是修补人偶比较麻烦。那些人偶,一大半是竹篾为胎,身上糊着彩纸,沈乐要一张一张揭下彩纸,一张一张涂色,一张一张贴回去;

  一小半竹篾扎出骨架,裹着绫罗绸缎。细细的白绸做出皮肤,再勾勒出眉眼口鼻。

  那些衣服,是各种各样的绸布制成的,要清洗,要修补破洞,甚至还要给它染色。

  晕开的五官,晕开的口鼻,要用笔墨细细勾勒,给它们重新画出来

  画出来以后,那一张张脸,都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明明都放在桌子上了,或者明明都把人偶竖起来,转向墙壁了,这边补好一个人偶,一回头,其他所有的人偶,都转过头,直愣愣地盯着他!

  甚至沈乐修补好的灯笼,一盏一盏,都无火自亮。灯笼里,绿莹莹的光芒一点点亮起,鬼火一般,把大灯照明拉满的厂房,硬是衬托出了三分鬼气。

  “你们有完没完啊!”

  沈乐哪怕有内力在身,有足够的防御手段,不怕鬼上身,也感觉有点毛毛的。忍了忍,又忍了忍,忍了十七八次,终于忍无可忍:

  “能不能不要盯着我看!能不能安分一点!让你们面壁,你们就面壁!”

  飒飒

  纸人身上彩纸刷刷抖动,如在回应。裹着绫罗绸缎的人偶,黑墨点就的瞳孔闪出一点亮光,彩墨画出的嘴角轻轻上扬,仿佛在笑。

  就是不说话。

  嗯,就是盯着他看,死死地盯着他看。眼珠都不转一转(当然,画上去的眼珠也不能转),用眼神给他压力……

  沈乐烦得要死要活!

  又不能把这些人偶一把火烧了,又不能把这些人偶扔下不管,破破烂烂地,就原样塞到船上去。只好扭头干活,眼不见为净,同时低喝一声:

  “青灯!”

  【在的!】

  小油灯精神抖擞。不等沈乐进一步指示,已经亮起一片电网,在工作室里巡游来去:

  【你们老实点!你们统统给我老实点!谁再敢折腾,再敢出幺蛾子,我就电谁!我真电你们啊!】

  亮白色的电网贴着木架子巡游了一圈。所有的纸人,绸缎人偶,纸扎的牛羊猪狗,噤若寒蝉,瞬间变乖。

  纸人转身面向墙壁墙壁,绸缎人偶身上的衣服全部垂落,不再迎着风飒飒作响。

  纸扎的动物们,一个个抿耳低头,安静站立。如果不是竹篾撑住,不支持它们改变动作,几乎要直接跪倒下去……

  纸扎的桌椅,纸扎的箱笼,纸扎的刀枪,全部安静。船舷边上的两排纸灯笼刷的一下,把绿光改成了暖融融的黄光,假装里面点着蜡烛……

  唯一毫无改变的,就是盘旋在贵妇脚边,纸扎的波斯猫儿。那猫儿左顾右盼,忽然轻轻一跃,跳到沈乐脚边。

  低头蹭蹭沈乐鞋子,又抬起一只前爪,抓着沈乐的裤腿摇来摇去,仿佛在向他讨吃的。

  那可爱的样子,让沈乐情不自禁地弯下腰,伸手去挠它下巴……

  噼啪!

  一道闪电横空而过。纸扎波斯猫的身上,雪白长毛立刻焦了一块,痛得大叫一声:

  【喵嗷】

  “青灯!”

  沈乐扬声喝止。小油灯第二发闪电已经劈下,看沈乐伸手去挡,紧急一拐,落在地面上。

  小油灯立刻就不高兴了,一道亮白色的闪电满空游走,不停嚷嚷:

  【你拦我干什么啊!你拦我!你让我管住它们的,你还拦在中间,我没法管它们了!】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沈乐抬手虚虚抚摸,同时精神力展开,在小油灯本体上轻柔地摸了几下:

  “这只猫没什么杀伤力,补起来又很麻烦,我才拦着你,不让你把它劈散了。好啦好啦,下次再有不乖的,随你教训,我不管了好不好?”

  哄了半天,小油灯才轻轻哼了一声,收敛电光,恢复到安静乖巧的油灯本体状态。

  沈乐弯下腰,把那纸扎波斯猫捧起来,剪掉焦黑的长毛,再剪下白纸重新粘上。

  仔细看,那波斯猫左眼漆黑,右眼碧绿,紧紧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才恢复到最初那个左眼淡黄,右眼碧蓝,柔软可爱的样子……

  “唉,你乖啊,不要闹,再闹真的要给劈死的。”沈乐着实又撸了两把猫,才弯腰把它放落地面,继续干活。

  一边干,一边怨念:

  我不是说过我不要修补织物了吗?

  为什么又扔一堆织物给我!

  为什么!!!

  很遗憾,他再怨念再想摆烂,也得好好干活。埋头苦干了半个月,终于全部搞定,把这些纸人纸马纸兵器纸家具,乃至纸做的波斯猫,分批搬上木船。

  最后一箱纸元宝安置落位,整艘船上,猛然起了一阵阴风。风声凄厉,鬼哭啾啾,整个视野一下子暗了下来

  一阵失重感包围了沈乐全身。木船载着他,飞快地下沉,下沉。

  仰起头,天空由浅蓝而碧绿,由碧绿而深绿,由深绿而沉黑。

  一片黑暗中,碧水如墙,撑起明净的水晶般的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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