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行啊,不过得加钱。”
“宠妾就得有宠妾的排头,至少得像正院里的杜姨娘那样才算受宠吧。”小七妹语气轻松地回他,“大少爷,这都第几天了,我想吃的猪蹄都还没吃上呢。”
房顶上的瓦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青天白日的,一丝漏光的缝隙也没有。
朱季川反而靠在她床边失声痛哭。
“小七,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他的眼泪汹涌,肩头耸动,毫无形象,不但打湿了小七妹的衣裳,也打湿了床褥。
等他的哭声渐小,小七妹才开口说话。
“朱季川,祠堂那晚的月亮很圆很美,我是想过邀请你一起去外面骑马划船爬山的。”小七妹虚弱地动了动手指。
朱季川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依然不敢抬起头来看她,却不小心将一滴热泪落在她的手背上。
“唔,你的眼泪怎么慌里慌张的,”小七妹说,“我都没哭呢。”
“如今既然走不了,我只想活得好一些,不想整日躺在床上,你能不能让木匠给我打个有轮子的素车?要比武侯素车好看些才行。”
“还有,春香力气小,想必是推不动素车的,你把木砚找来……”
朱季川却急忙起身,狼狈的走出了房间,在门口对春香叮嘱:“照顾好她。”
春香回房后,看着小七妹的眼睛,也哭出声来。
看来,春香说不见了的木砚,是真的也死了。
小七妹喊她:“春香姐,快别掉泪珠子了,先给我揉揉屁股和后背,我躺麻了。”
朱大小姐被封妃,不久后将有天家使者代替赵煦前来,这叫命使奉迎。
上回赵煦大婚去观礼的时候她了解到的。
朱合洛和朱老夫人这两老狗必定还会有其他动作,她能想到的就是蛊虫。
会不会通过朱时安,下到赵小六身上,直接控制住赵小六?
那么,便不能让朱时安入宫。
她转头,看向被春香放在后窗台上的鞋,不由得惋惜的咂吧了下嘴。
听说有一招用嘴巴发暗器的招数,可惜了,她没来得及学。
哎,好难啊。
春香将她扶着半坐起来,又细心地给她全身都揉捏了一遍。
“春香姐,揉累了吧,能不能让外面的人先去催一催饭,咱俩得吃饱。”
春香正要动,门外有人端着盘子进来了。
“饿了吧,尝一尝我亲手做的蜜浮酥萘乳。”
是于知意。
春香立刻退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小七妹见她盘子里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便抬眼看她。
“这是能让你的伤口快点长好的药。放心,这是我信得过的人抓的,又是我亲自熬好的。”
“等伤口长好了,就该和川儿圆房了。”
“川儿得偿所愿,他会重新开怀起来的。”
于知意说的话很温柔:“初颜,你和阿川之间并无解不开的血仇,那些村民也根本不是你的亲人。若是你能想通……”
“夫人连自己的娘家都能舍弃,看来是想得挺通的。”小七妹啧啧叹息,“可我看你在府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连用的恭桶都没有杜姨娘的金贵。”
她直视着于知意的眼睛,大咧咧地直说:“就不怕自己做了只冲锋陷阵的走狗,临到头了反而是为杜姨娘和她的孩子做了嫁衣。”
于知意端盘子的手顿时一紧。
“哎,我也没什么见识,内宅的事我又不懂,说书人说的宠妾灭妻我也没见过。”
小七妹笑容可掬地说了下去。
“只不过大长公主我倒是亲眼见过的,若论身份地位,你虽然贵不过她,但你肯定没有当过奶娘的老夫人贱,啧啧啧,如今看看是谁儿孙满堂,又是谁享荣光,是谁锦衣玉食家财万贯,又是谁王侯将相不屑当,一心只想坐高堂……”
“哎呦呦,”她欢快地笑出声来,“其实我觉得我文采比陈南山强,也能去考状元郎,瞧我这话说得多漂亮啊……”
她说得又快又清楚,让于知意一点也插不上嘴,春香在角落听得又担心又好笑,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末了她还挑衅一般问:“夫人,你怎么不说话?是因为说不出话么?”
于知意倒也没有十分动气,按捺了片刻,就开始一勺一勺地喂她吃东西。
“哭泣岭村是周太后和李进做的孽,这个有大理寺和提刑司查明了的,想必你也查得分明了。”
“据说,那个村子收养了好些被其他村子扔进弃婴塔里的女婴,是用来当童养媳的,因为那个村子太穷娶不上亲。”
“不过几年饭食之恩罢了。”
“但川儿与你却能有天长地久的岁月可共享,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你们还会孕育自己的亲生骨肉。”
“若是夺回这天下,你们的亲生骨肉便将是这天下之主。”
“你也能走能动,只不过拿不得刀枪箭,行不得快步,走不得远路。”
“锦衣玉食,驷马高车,同坐高堂,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的,只会是你,小七……”
“呃,夫人,你喊错了,”小七妹打断了她,“你在对初颜讲话呢。”
于知意被噎得一哽,脸色终于变了。
“你要知道,你还活着,是因为川儿要保你,我才会费尽心思,不惜暴露自己的势力也要保你,”她的话音终于带上了狠,“老夫人和老爷有多想杀你,我就顶着多大的压力。”
“不管你是曲意奉承也好,是迫不得已也好,川儿是我的大局,也是我的天,你若是好好侍奉川儿,我便把你当做自己人。”
“所以你最好在府中安分守己,死心塌地。”
“否则,春香会死,和你相处过的李嬷嬷夏秀……都会死。”
“呃,夫人,你说的都好多余,难怪不是杜姨娘的对手,”小七妹问,“莫非你不受宠的缘故,就是因为你不够安分守己死心塌地么?”
“你……”于知意起身,对春香冷喝道,“照顾好她,不要想着往外递什么消息,那是自寻死路。”
“川儿如今更得老爷重视,又正是紧要关头,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川儿的大局。”
“如今这府中,早已不是当初的朱府。”
确实如此,如今的东跨院,已非当日。
院子里除了春香,以前的老人都被调走了,园子门口有人日夜轮流守着,连春香都出不去。
甚至可以说,春香无论去哪里,都有人跟着。
春香说,如今府里最大的事,便是在准备大小姐的入宫为妃的事宜。
除了人人都知道的好消息,其他的消息根本传不进来。至于朱合洛和老夫人在部署着什么,没有人知道。
好在小七妹想吃的美食终于都能吃到了。
比如炖得酥软的猪蹄。
“春香姐,你也吃一口,这猪蹄炖得一点都不腻人。”
小七妹吃得很开心。
一只猪蹄的骨头比肉还多。
大大小小的骨头中,有两块小骨头十分适合藏在舌头下当做飞镖。
等春香去送碗时,小七妹“噗”的一声,将藏在舌下的骨头弹向床尾的挂钩。
骨头腾空而出,从挂钩边上弹过,蚊帐荡起了小小的涟漪。
于知意说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不知道外面究竟如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