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家卫国的战斗中,胜东的右腿膝盖被敌人的子弹击中,骨头被击得粉碎,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创伤,落下了终身残疾。
当初胜东从战场上被抬下来时,虽然在野战医院做了紧急治疗,但还根本不能下地走路。在火车转运成都进行康复疗养的途中,虽然有医生和护士24小时看护,但伤口经常会痛得胜东龇牙裂齿。
同车的一些年轻人,偶尔知道了火车上有从战场上受伤下来的战斗英雄,就不断地向列车长和负责警卫的排长申请,希望去专用车厢看望慰问他们心中的英雄。
列车长和排长商量了一下,跟大家说里面都是伤员,有的还在接受治疗,进去这么多人会严重干扰我们的秩序,你们选几个代表过去。簇拥在一起的年轻人都纷纷表示想要过去慰问,场面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子站了出来,对大伙儿大声说道:“同志们,请安静!我给大家提个建议,我们争取每个人都进去,但我们不能干扰他们的休息和治疗,要服从安排。我建议,我们分批进去,每批不超过四个人,每次慰问探视时间不超过15分钟,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家觉得这女子的建议很好,都表示同意,便在车厢里自觉地排起了队,在列车长和排长的指挥下,大家有序地进进出出。
等到女子进去时,她热情地跟伤员和医护人员纷纷打招呼。
当女子看到躺在卧铺上正费劲地从枕头底下掏书的胜东时,她便快步向前,帮胜东拿出书递给他。她在窗前停了下来,轻声对胜东说道:“解放军同志你好!你辛苦了!”
胜东第一次面对一个陌生的年轻漂亮的女子主动对自己说话,一下子就不知所措,拘谨得不知如何应答,紧张得满脸通红。
女子见胜东如此,也不免显露出了一丝羞涩。
“不,不辛苦!”胜东终于缓过神来。
“同志,你是哪里人啊?”女子又微笑着问道。
“我是江南省临江市容县人,你是哪里人呢?”胜东开始了主动出击。
“我是sc省cd市双流县人。”女子学着胜东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又不免觉得好笑,就失声笑了出来。
胜东也腼腆地跟着笑起来。
“那你是回家啰?”胜东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嗯。”女子收敛起了笑容。
“你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了?”胜东有点不解地问。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沉默了一阵子,两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胜东被女子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了,正想起身,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痛得他“啊”了一声。
女子赶紧弯腰扶他继续躺平,然后侧过脸去用手不停揩拭脸上的泪水。
“你怎么了?”胜东小心翼翼地问。
“不好意思,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的哥哥。”女子哽咽着说。
“哦,你哥哥也是解放军战士?”胜东试探着问女子。
“嗯。”女子依然侧着脸,在揩拭着泪水。
“你哥哥现在在哪个部队啊?”胜东以为女子只是触景生情,因看到自己而想起了同样是解放军的远方的哥哥。
“他现在也在这火车上。”说罢,女子就伏倒在胜东的一侧床沿上,大声地痛哭起来。女子的哭声,迅速吸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
胜东依然不解,看女子情绪这么激动又不便再继续多问,只好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拍打女子的肩膀,以示对她进行安慰。对眼前陌生女子的如此表现,胜东心中满是疑惑。
女子很快停止了哭泣,抬头啜泣着对胜东说:“不好意思啊解放军同志,实在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没关系。”胜东轻声安慰,但难掩疑惑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我的哥哥在前线牺牲了,我这次是来带他回家的。”女子此刻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平静地说道。
听到这里,胜东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立即想要再次坐起来,但伤口锥心般的疼痛,使他又被迫躺了下去。这次,疼痛没让胜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脸上露出了一个一闪而过的极其痛苦的表情。
两人之间陷入了片刻死一般的沉寂,还是胜东先开了口。他用低沉的语气问道:“你有其他家人陪同么?”
“没有。我的父亲和二哥都还在前线,妈妈一听到大哥牺牲的消息就病倒了,一病不起,只好让年幼的妹妹在家照顾她。我一个人到部队来领哥哥的骨灰,我要把哥哥带回家。”
“听说这趟车上有受伤的战士,我就想法设法进来看看你们。我家人有好几个都是解放军,我也替他们来看看你们。”
“解放军同志,我要走了,不能再打搅你们休息了。”
女子说完,就上前附身给了胜东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就挥手告别离去。
胜东沉浸在深深的感动之中,机械地目送着女子离去,甚至连打听一下女子的姓名都没来得及。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几颗滚烫的泪珠从胜东的眼眶中不由自主地滑落了下来。
此时夜已深,列车前进摩擦铁轨发出的“吧嗒吧嗒”声不绝于耳。胜东试图拿起床头的书来翻看,但脑中全是女子此前的声影,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痛哭和哽咽,她的哀伤,以及她对仍在前线家人的担忧,就像录像一样不断地在循环播放。
经过几天的奔波,火车终于到达了成都。成都军区和医院的人早早列队等候在站台,等列车门一开,他们就上车用担架把伤员们一个个有序地转运到一辆辆救护车上。
当胜东被抬下火车时,他抬头在站台四处张望了一下,试图寻找到那个这几天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站台上人头攒动,根本不可能再见到那个女子,他难免有些失落。
自从余胜东被送到骨科医院进行治疗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一方面是因为对部队对战友们的不舍,另一方面则是对腿伤久治不愈和对自己未来前途的焦虑。
来到成都两个多月后,胜东才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近况。
在医院的日子,胜东除了接受治疗,跟病友聊聊天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学习。
这一年,谢晋导演拍摄的反映对越自卫反击战争的电影《高山下的花环》上演,迅速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这部中国有史以来最好的战争现实主义题材电影,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们,他们纷纷踊跃地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支边支前支战。
成都的人们也以各种形式,纷纷到医院来慰问在这里疗养的伤员战士们。每次有前来慰问的群众,胜东都会主动迎上去接待和表达感谢。他是多么的希望能够在这些人群中,能够见到那个火车上遇见的女子。
火车上偶遇的那个女子,已经深深地烙在胜东的脑子里。虽然他连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牢牢记住了女子是cd市双流县人。
一个奇特的想法萌生了出来胜东决定留在成都!
外省农村户籍的胜东,要留在大都市的成都谈何容易?他给自己规划出了一条清晰的路径,那就是先考大学,他要考成都的大学,毕业后留在成都工作,期待能够在这里见到那个在火车上遇见的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