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傹一出宫门就瞧见了候在马车旁的霍平。
霍平上前几步,颔首道:“主子,西平侯在马车内。”
时傹朝马车看了一眼,随即走了过去。
郁池樾笑得还是那么幸灾乐祸,“都督脸色瞧着还好,想必是燕南困局得解。”
时傹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落座,朝霍平吩咐道:“回府。”
郁池樾瞧着时傹不理人,更加来劲儿了,还朝着时傹挪了挪臀,“我说,你怎的回了朝隍就不爱理人了?宫里那位打算给你多少银子多少粮食?”
时傹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语带笑意,笑意却浮于表面。
“让我想想西平侯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笑的,好像是在「无主之地」吧?
侯爷在那儿见到了什么人?竟能让你这么个年年月月死人脸的人变得如此爱笑?
还笑得这么贱。”
听得这话,郁池樾更乐了,甚至笑出了声,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声,握拳掩唇轻咳了几声才正经接话。
“都督在胡言乱语什么?在朝堂上污蔑我也就罢了,怎么下了朝还这么疯魔?
陛下说了,无凭无据的事儿,可不能随便乱说。
我这么高兴还不是因为与都督您朝夕相处了那么些日子,为能与您这么个‘怀才抱德’之人相熟而感到高兴嘛。”
马车动了起来,时傹听着郁池樾顾左右而言他的话只觉愈发有趣了,面前这人多多少少好似也与那‘背后之人’有了些牵扯。
这么个眼高于顶,手段狠厉的一方霸主,竟然也能甘心屈居人下,这事属实有意思得很。
“侯爷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说话做事是半分遮掩也无了,就是不知躲在侯爷后头那人是怎么说服侯爷相帮的?”
郁池樾微微挑眉,又咳了两声,语带笑意,“都督这是什么话,我身后之人,自然是陛下,难道都督不是吗?”
他可不敢与倪姷那女人谋事,那女人手段层出不穷,脑子也异于常人,与她谋事无疑是与虎谋皮。
可是在她展露出自己所有手段之前,也不能与她交恶,这也是给自己多留一条路。
他现下只想掌控十万禁军,再有陇西作为后盾,坐山观虎斗,再顺势而为罢了。
时傹也看着他笑了笑,“那就看侯爷还能藏多久吧。”
关北。
倪姷收到了花清越头一回主动送来的信件,瞧着瞧着脸色竟然有些不好了。
朝昌帝那个老贼属实不是简单的,她会藏粮食,他自然也会藏。
燕南四十万大军自然可怕,可是饿极了的四十万精锐之师更可怕,这不,吓得他如此轻易就交出了朝昌的救命粮食。
照着那两国被时傹打怕了的德性,还不知他们会等到何时才开战。
那两国也不是蠢的,既然程兵关外,自然知晓朝昌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
既然粮草不丰,此时的朝昌若想得到喘息之机,朝昌帝合该让时傹主动出兵才是。
以杀才能止战。
若是不赢,何来喘息。
可是朝昌帝对时傹的疑心从未断过,竟然还派时傹来了关北,这便属实有些疯魔了。
她点燃烛火,烧了信件。
这信件是用人送进来的,照着路程算来,时傹想必已然踏入关北地界好几日了。
白降进入毡帐,颔首道:“主子,此次演练是格日乐将军赢了,照珠在她手下带了一批两万新入军营的女子军队,虽然身材娇小灵活,竟也很是得力。”
倪姷点头,笑道:“照珠虽然是个练硬功夫的好手,可也只是刚练不久,论武力自然比不上他们。
可她又是外祖父亲自教出来的,在用兵上自然不差。
照珠那个妹妹照歌,可还得力?”
白降道:“照歌对于练武一事实在是不得其法,可是她对于炼铁这事上竟然很有天赋,炼出来的铁水比那些积年的老师傅更加纯粹,现下军工之处那些老人都爱听她的。”
这话倒是说得倪姷有些疑惑了,“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得知如何炼铁?”
照歌从前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其中艰辛痛苦可以想见,实在难以联想到她是何时学的这些本事。
白降来了这些日子,作为倪姷手下的第一人,自然是所有事情都摸了个透。
“回禀主子,照歌说是那些年还未被卖出去时,被人关在一处山洞里,那地儿一开始有人在里间炼铁,那地儿无人说话,她也只能日日瞧着打发时间。
瞧的时日多了也就瞧出些门道,更是瞧出了不足,来到关北四处瞧见那些东西时,才恍然想了起来。
一开始她也不敢多言,更是和照珠几番商议之下才向高寒雁禀报了这事,高寒雁便做主让她试试。
她试了之后,那些个老人无一不服,照歌也很开心,做事更加用心了。”
倪姷正欲说些什么,酒如霜急匆匆闯了进来,语气很是兴奋。
“阿姩啊,会瞧天象的阿婆说,西边这几日要起暴风雪了,时傹从哪儿进来?若是赶得巧,怕要被暴风雪埋了吧。”
倪姷蹙起了眉,看向白降,“他们往哪儿进来了?带了多少人?”
白降眉心更是拧作一团,“他们从西边进来的,时傹带了六个人,算着日子快到白拉姆山了。”
倪姷瞥了一眼桌上舆图,只觉更烦了。
白拉姆山四周都是矮山,若是下起了暴风雪浓雾一落,那是什么都瞧不清的,时傹这些从未进过关北的人,若是逢此遭遇,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可偏偏倪姷想要燕南开战,又不想燕南支撑不住,怒而转攻关北。
如此一来还得去救人。
倪姷道:“找几个人带上雪车,拉上烈酒燃料和吃食,随我去刨人。”
白降颔首,“是。”
酒如霜凑了上去,“我也要去。”
倪姷也没反对,在未开战之前,日日在这毡帐群里也是无趣。
白降还得留守大营,是以倪姷就只带了酒如霜和其他几个属下,拉着雪车便出发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了五日,终是到了白拉姆山地界,暴风肆虐,鹅毛似的雪在天际狂舞,就连睁开眼睛都困难。
酒如霜骂道:“这鬼天气,哪里能瞧得见人?再下一会儿马都得被埋了.....”
酒如霜说话间,倪姷眯着眼远远瞧见了一处雪下动了动。
感慨于自己的好视力之外,更感慨于时傹命大。
“跟紧我。”
倪姷顶着风雪继续前行,行至记下的位置不远处便叫了停。
也怕雪下这些人被马踏死。
大雪已经积到了膝头,她揣着两只手,用脚在雪下踢,踢了好一会儿,才踢到人。
蹲下身刨开雪,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倪姷依依不舍地把手从羊毛棉衣里把手伸出来冲着他的脸拍了几下。
又伸手探了探脖颈处脉搏。
感受着手下的微弱的跳动,倪姷松了口气。
“喂,还活着吧?”
瞧着时傹眼睫微颤,倪姷眼疾手快抬手又把人敲晕了。
“还是晕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