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捧杀
平心而论。
自己这十余年以来,与这位在某种意义称得上是远房叔叔的合肥侯压根就没见过几次面。
二人之间别提交情了。
毫不夸张地说,倘若不是今日突然搞出来这么一遭的话。
刘协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京兆府的监牢内,居然关押着对方。
【估摸着多半是老登的手笔】
但这货临死之前为何写下了一封血书?
搞什么?
乖乖承认当初的罪行不就妥了吗?怎得偏偏要在临了几句话开始莫名地对自己大夸特夸?
尤其还挑在眼下这个节骨眼。
【怎么看都像是被摆了一道啊....】
伤神地揉了揉额角,刘协心中暗道。
本准备躲在王府躺尸,直至皇狩到来的他,如今好似又被稀奇古怪地牵扯进了一桩麻烦事之中。
甚至不用猜也晓得。
待天色一亮,城内的百姓们都该知晓这桩血书的内容了。
瞧着刘协那不太好看的表情,御史王允与少丞崔琰不由得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顿时涌现起了阵阵羞愧。
依他俩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看不穿潜藏在此事背后的阴谋。
合肥侯这份临死前的认罪血书,看似是主动揽下了往昔罪责,但实际上,却是拐弯抹角地将某位燕王殿下再度推上了风口浪尖。
道理很简单。
试问就这段时间,雒阳城内最引人注目的话题是什么?
唯立储尔。
诸如长皇子迫不及待地从北疆赶回雒阳,不就是想趁着军功携身,使何氏一族为他好生鼓吹一番吗?
反观他们俩,一个三法司御史,一个京兆府少丞,此番非但让合肥侯稀里糊涂地死于牢中,更叫对方在临死前写下了一篇混淆视听企图扯上燕王的血书....
而这会产生怎样的影响,相信明眼人皆不难猜出。
故此,也正是这个缘由,王允和崔琰才会在请示过德阳殿之后,选择第一时间通知刘协。
“燕王殿下。”
半响,瞧着刘协始终一言不发,王允面色尴尬地开口询问道:“您看这事....”
刘协看了看合肥侯的尸体,旋即又扫了一眼墙壁上的血书,单手摸着下巴沉声问道:“王御史,这家伙....近两日内都曾见过什么人?”
话音刚落,就见王允与崔琰身旁应声走出了一人,朝着刘协拱手作揖,回答道:“禀燕王殿下,监犯这两日只见过一拨探监,即合肥侯先前豢养的几名家仆。”
【家仆?合肥侯被罢黜这么久了还能有家仆?】
闻言,刘协皱了皱眉,心绪陡然一紧。
“你是此牢任职官吏?”刘协扭头瞥了对方一眼。
那人恭敬地抱拳:“卑职乃京兆府狱长孙啸,拜见燕王殿下。”
“哦。”刘协点了点头,遂上下打量起了这位狱长几眼。
借着牢房两侧传来的昏暗火光,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孙啸....貌似有些眼熟。
不止是对方,包括站在人群内的恒蠡,亦是如此。
【怪哉,莫非是我记岔劈了?】
“燕王殿下?”
见刘协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孙啸的脸颊微微抽搐了几许,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唔....”
被此人唤了一声,刘协堪堪回过神来,旋即招了招手,不疑有他地蹲下了身子,靠着一旁火光的照耀,认真端详着合肥侯的尸体。
【体型臃肿,肥头大耳....看来被关在此处的时候,这家伙的待遇不错】
对了。
老登当时,是拿什么名头将他贬成庶人的来着?
嘶。
假设没有记错,彼时老登一纸诏书,是将合肥侯发配去了边疆才对....
【但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叫暗中收押入了京兆府,另外照着崔琰和王允的言论,这件事亦是有了些年头】
结合着先前张角曾对自己说得那一席话,合肥侯乃是宗亲成员内少数力推改革的一人。
....
改革?
难道,他触动了某些家伙的利益?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无权无势已然沦落为庶人的宗亲,能有什么本事?
紧盯着墙壁上的血书,刘协陷入了沉思。
【回过头来想想,这名狱卒是如何断定前来探监的,就是合肥侯的家仆呢?】
刘协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孙啸,嘴唇轻动,忽然问道:“孙狱长,能否告诉本王,你如何确定前来探监的,就是合肥侯的家仆?”
“万一是其他人假冒的呢?”
“啊?这....”狱长孙啸一时语塞,犹豫了许久这才惶恐不安地说道:“卑卑职以为,应该不会有人假冒身份来探监吧?”
“哈!”刘协轻哼一声,淡淡地说道:“看来,你无法保证。”
“既然如此,孙狱长应把话说得清楚些,而不是靠着一己武断,认为对方就是合肥侯的家仆,明白么?”
孙啸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忙躬身说道:“是是,卑职受教,请燕王殿下恕罪。”
望着这一幕,御史王允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捋着胡须,站在一旁未曾开口。
不过有两人却是皱了皱眉,双眸有意无意地瞥向了孙啸。
一个,是京兆少丞崔琰,还有一个,则是门下侍郎恒蠡。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兴许就连提出了这一点的刘协都没有太过于在意,但,却引起了崔琰和恒蠡的关注。
比如少丞崔琰,此刻的他就觉得,孙啸刚刚那一番说辞,隐约间,有混淆视听的嫌疑。
要知道,狱长孙啸是京兆府内部的人,自然了解证词的重要性。
家仆与自称家仆,这两者所代表的含义绝对是大相径庭的。
但尽管心中有些怀疑,崔琰还是未选择在这个时候指出来。
再怎么说,这也只是他武断的臆想。
保不齐,孙啸真的相信了前来探监之人的身份呢?
下一秒,只听刘协再次问道:“当日那拨探监的家伙,孙狱长可否命人搜身?”
“禀燕王殿下,卑职是和几个狱卒亲自搜的,他们的身上并未夹带毒药。”孙啸咬紧了牙关,将头掩了又掩。
说完,他立马唤来了两名当时负责搜身的狱卒,这两名狱卒也连忙佐证了孙啸的证词。
“嗯....知道合肥侯是被什么毒死的么?”
闻得此言,孙啸咽下唾沫,低声道:“卑职暂时只能判断是服毒致死,至于详细的,还需等仵作动手,进一步验证尸体内的毒物。”
“唔。”刘协轻轻颌首,摆了摆手说道:“先就这么办吧,有任何消息,派人联系本王。”
见此,御史王允连忙喊住了即将转身的刘协,略显迟疑地问道:“燕王殿下,合肥侯写于墙上用来混淆视听的认罪血书,您觉得,如何处置为好?”
听到这话,刘协脚步一滞,旋即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那份血书。
不得不承认,要是将这玩意留下来的话,届时不止雒阳,恐怕整个天下,都要有不少士人躲在幕后,对他议论个不停。
【你刘协好大的本事啊,人家合肥侯在临死前的认罪血书,都能夸上你几句】
【嘿,要我看,说不定合肥侯就是他派人毒死的】
固然,许多聪明人或许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但看懂归看懂,一码归一码。
这则道理,不难体会。
不过若是刘协此刻叫人毁了血书....难免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想到这里,刘协正色说道:“此物乃重要的证据,劳烦御史大人小心保护。”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对劲不对劲....】
在踏上回程路的途中,刘协心下仔细思忖着整件事。
突然,他在一处监房的门外猛地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转头望向牢内众多囚犯的一人,即方才调侃过自己且被狱卒称呼为高铭的家伙。
“开门,把那人给本王带出来。”
指了指面色惶恐不安的高铭,刘协冷声说道。
“燕王殿下,饶命啊。”
“小人贱命一条,哪能惹得您抬眼呀....”
“更遑论似您这样的英雄豪杰,乃是我辈的憧憬呐。”
直至一盏茶的工夫,在一间班房内,那个唤作高铭的囚徒,正舔着脸,表情满是谄媚地讨好着刘协。
很难想象,这等身高八尺的魁梧壮汉,居然也会似溜须小人般拍马奉承。
“行了。”
听得直感觉阵阵肉麻的刘协挥手打断了高铭,幽幽地说道:“单是调侃一句,本王还犯不上杀你....”
“不过,本王有几个问题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