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轻轻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安慰道，“不着急，肯定能找到的。”
士兵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泪，脸上写满不安，“可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会不会是村子已经被小鬼子烧了？”
一提起这个，士兵眼里喷着火，满眼恨意，“那些人就是畜生，抢东西，欺负女子，杀人放火，猪狗不如！我一定要把那些畜生，从我们的地盘上赶出去！让他们再也不敢来！”
“阿姐，你长得这么好看，可得小心，那些畜生要是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年轻小兵皱着眉头叮嘱，给白梨传授经验，“阿姐，你听我的，回去在灶下挖一个大洞，挖深一点，放上水和干粮，要是小鬼子来了，你就钻洞里去，用锅把灶给盖上，这样他们找不到人，放火烧屋子的时候也能保命。”
白梨开口，“好，我回去就挖。”
年轻小兵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按了按帽子，着急起身，把碗还给白梨，“谢谢阿姐，我得赶路了，不然跟不上了。”
白梨在少年一片灰白的瞳孔里，看到了不惧生死的勇气。
“天黑，路走岔了更麻烦，再等等，天马上就亮了，天亮了再赶路吧。”
年轻小兵左右看了一眼，夜色如墨，前路一片昏暗，纠结半天，终于点头。
“嗯，那我再等一会，能看清路了，我就马上走！”
白梨点头，“你等我一会。”
白梨回去拿了两个中午买的梨，还没递出去，年轻士兵就连忙摆手。
“阿梨，我真不能拿，这是纪律，你家留着吃吧。”
白梨把梨塞进年轻士兵手里，“这是我去山里摘的，摘了一大框，吃不完烂了就浪费了。”
年轻小兵惊奇，很是羡慕，“阿姐，你家居然有吃不完的东西！”
白梨没多解释，只是让他赶紧吃。
年轻小兵两手捧着梨，闻了又闻，不知道咽了多少次口水，最后还是忍住了，放下了梨。
“阿姐，我不能违反纪律。”
白梨点点头，不勉强他手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赵谷，谷子的谷。”
年轻小兵笑了笑，“我爹说谷子能让人不挨饿，是最好的东西！”
“嗯，确实。”
白梨点头，接着问，“那你是要去哪儿？”
“去打仗！去把小鬼子赶回他们老家去！”
少年眼里有光，像是燃烧着火焰一般。
“你年纪这么小，能参军吗？”白梨问。
“嘘！”
赵谷手指压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开口，“阿姐，我跟你说你别说出去，我偷偷把年纪说大了三岁，才能跟着出来的。”
赵谷接着开口，“村里的人都说家兴哥去打小鬼子了，是大英雄，我娘也说，把小鬼子撵走了，才能有好日子过，才能吃得饱饭，我不想当什么英雄，我只想能吃饱饭。”
赵谷说着，年轻稚嫩的脸上，满是希望，“我都想好了，等把小鬼子赶走，我就回家把坡上那块地给开出来！”
赵谷说着，看了看手上的梨，咽了好几口口水，“种上谷子，再种上一棵梨树，到时候顿顿都能吃大白馒头，还有梨吃！这日子没得我都不敢想！”
赵谷咧着嘴笑，一堆虎牙露出来。
白梨看着他扎起来的裤管，问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我的腿？”
赵谷疑惑，低头看着自己的断了的腿，愣住了。
“我的腿呢？”
赵谷伸手去摸，烂成破布的草绿色裤子，一片冰凉，一抓就是一把黏糊糊的血。
“我的腿，我的腿……”
赵谷喃喃回忆，越想身体越抖，“死了，都死了，都被炸死了……”
“排长说我运气好，刚来就有大任务，能打小鬼子。”
“排长给我发了枪，教我怎么瞄准，怎么开枪，他说我们要拖住小鬼子，不让他们出黑河谷。”
“排长让我跟着他，说打死一个小鬼子，就给我一个子弹壳，排长说，等我攒够一箱子弹壳的时候，小鬼子肯定就被我们赶出去了！”
“我打中了两个小鬼子！真过瘾！”
“这些畜生，敢到我们的地盘上来撒野，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赵谷低头看着攥在手心里的两颗子弹壳，自言自语，都忘了白梨的存在。
“可是他们人太多了，排长给我的子弹都打完了，小鬼子还在往山坡上冲。”
“排长说我们不能撤，不能让小鬼子看扁了，死也要死在阵地上，死也要带上两个小鬼子垫背。”
“我有点害怕，我还不想死，我娘还等我回去呢，坡上那块地我还没开出来，我还没讨二丫当媳妇儿，我还没过好日子，我想过好日子……”
“可是排长说，我们多打死一个小鬼子，离胜利就近一点，我们多守住一会，子孙后代就能早一点过上好日子。”
“排长说得有道理，为了我娘，我弟，为了二丫，为了我们村的男女老少以后能有好日子过，我得把这些小鬼子通通收拾了！”
“我不害怕了，没有子弹，我就扔石头，我在村里打水漂最厉害，我手很准的！”
“可小鬼子有大炮，大炮飞得比我的石头远多了。”
“炮一炸，感觉地都在抖，土都被烤熟了，我耳朵一点都听不见了，我看到排长嘴在动，看到他朝我扑过来，看到他半个身子被炸烂了……”
“大家都死了，都被炸死了。”
“那味道真难闻，土糊味，肉焦味，血腥味，火药味，汗味，尿味，还有小鬼子的畜生味，掺在一起，我想吐，但是胃里没东西，吐不出来。”
“小鬼子们还是冲上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学怎么拼刺刀，我拿了石头，可我没力气了，小鬼子把刺刀戳进我的肚子里……”
赵谷说着，低头，掀开衣裳，看着自己几乎被划开一半的肚子，终于反应过来，看着白梨，“我，我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