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集市吃过午饭,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搭着同村人的三轮车回来。
白梨在屋子里收拾,虞川在屋顶上铺砖。
老宅不大,就一个长方形的天井,中间一个堂屋,两侧各是一间厢房,天井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卫生间。
“虞川,要不要休息会?”
白梨站在天井里,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拿着一碗茶,“喝口茶吧?”
“好。”
虞川脱了手套,刚准备从房顶上下来,就被白梨叫住了,“爬上爬下麻烦,你等我递给你。”
白梨说着,从屋子里搬了高凳,踩上去,踮着脚,把茶碗递给虞川。
两人分工合作,房顶的瓦铺好了,白梨也把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太阳也要落山了。
白梨切了早上买的水果,泡了一壶热茶,两人并排坐在老宅门前的大石头上,吃水果喝茶,看夕阳西下。
也不用说什么,只要在彼此身边,就觉得很安稳,无声胜有声。
晚饭虞川简单煮了碗面,味道很好,白梨吃了一大碗。
天色一暗,星星亮了起来。
白梨搬了两张躺椅,放在天井里,手边的小炉子煮着茶。
薄毯子把两人裹在一起,白梨枕着虞川的肩膀,看向门外,月光如素,远处山影绰绰。
“回到这里,就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时间过得真快。”
白梨指着天井角落,“那里以前放着一个大水缸,我在里面养过小鱼小虾小蝌蚪,后来被村子里的几个孩子砸破了。”
“还有那边,阿婆种了很多花,占了大半个天井,很漂亮的。”
白梨知道,将死之人,才喜欢回忆从前。
她最近老是想起以前的事,应该是离死不远了。
“要是有花就好了,有花,这天井就和小时候一样了。”
“因为神姑婆的关系,小时候村子里的孩子们都不跟我玩,偶尔还会欺负我,那时候我想,要是能赶紧长大就好了。”
白梨轻笑一声,表情有几分无奈,“可真的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白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虽然虞川都知道,可都还是听得很认真。
说到最后,白梨靠在虞川肩上睡着了。
天井里凉,虞川怕白梨着凉,把她抱回了房间,床上提前放了热水袋,被窝并不冷。
确认白梨睡得熟,虞川重新来到天井。
虞川抬起手,沿着墙角和天井石板缝扫过,片刻后,嫩黄色的牙破土,抽枝,枝叶变换着姿态,颤动着向上生长……
炮仗花攀附着墙,一串串开着,一棵玉兰树姿态优雅,白花和紫花交错,墙边一株株茶花破土生长,开得正好。
墙角的缝隙里,生出绿草青苔,还有不知名的小野花,生机勃勃。
阿梨说,要是天井里有花就好了。
所以虞川给她满院的花。
虞川回到房间,看到白梨躺在床上,睡得安稳,浅笑了笑,放轻动作上床,把白梨搂进怀里。
“阿梨,阿梨……”
虞川轻声唤了唤,才舍得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间,白梨听到有人敲门。
白梨翻了个身,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浓稠,这么晚会是什么人?
见虞川睡着了,白梨也不吵醒他,小心拿开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下床去看。
白梨刚走出房间,站在房廊下,看到那满园的花,都怔住了。
她是在做梦吧?
怎么可能一夜间,天井里就开满了花?
而且这花,和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如果是梦的话,是不是阿婆也会在?
敲门声再次响起,白梨心里一提,顾不上什么花了,小跑着去开门。
白梨的期待,在看到门外的人后被浇灭。
门外的人,白梨没见过,衣衫褴褛,戴着一顶破帽子,杵着一根木棍,一条腿裤管空空荡荡。
今晚月色很亮,如练一般,可门外的人身后没有影子。
这是只鬼。
难怪敲门声这么大虞川都没醒,鬼敲门,普通人是听不见的。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请问有水吗,能给我口水喝吗?”
开口的鬼说着方言,声音稚嫩,眼神怯怯的,比白梨矮了半个头,猜年纪应该比墨爷大不了多少。
而且看他身上草绿色的衣服,烂的都成一绺一绺的了,只是看看挂在身上,他应该已经死了很久,徘徊了很久了。
“进来吧,我给你倒水,家里正好还有点饼,我给你拿。”
白梨开口,侧身让开位置。
站在门外的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饿的!我们有规定,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不能吃老百姓的粮食。”
小伙子说话的时候,白梨都能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
“我,我就是赶路赶得有点渴了,你给杯水就行,我喝完就走。”
白梨注意到他头上的那顶破帽子中间,隐约有一个五角星的图案,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
白梨指着远处的大树,“你坐那等我,休息会,我给你倒水。”
“谢谢!”
小伙子说着,撑着木棍,站直给白梨敬了个礼,证实了白梨的猜测。
白梨倒了一碗水,坐在旁边,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这么晚还在赶路?”
小伙子咕噜噜大口喝着水,“我回家!”
小伙子把碗还给白梨,指着村子里挂起的红灯笼,“快过年了,我娘等着我回去呢!”
白梨低头看了一眼,他剩下的那条腿,脚上穿着一只草鞋,已经摸得快破了,指头也被磨得血肉模糊。
他应该找了很久了。
“你家在哪?”
白梨问,“我可以送你回去。”
年轻小兵笑容黯淡几分,摇了摇头,“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那个年代的乡下的孩子,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字,最远的地方就是从村尾到村头,他们跟着部队离开,不知道离开哪个村子是往哪去。
“我只知道我是徽县人,可是我怎么都找不到……”
说着,小伙子急得直掉眼泪,“我找不到家了,我回不去了,我想回家,想回家……”